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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案子毫無頭緒,這可難住了刑偵隊。上面要求他們最多九天出結果,只還剩五天了。

沈桑榆每天出門都會檢查門鎖,她很少讓張薇薇出門,怕她出意外。

沈桑榆每天跟著傅宜生跑派出所,跑現場,見到了許多以前從來沒有見過的事情。

過一天,總算有了一點眉目。有人打電話來說在城郊鄉的一家理髮店看到過朱尤。

朱尤在這幾天緊張的日子裡,住到了城郊的梨花村。收留他的是個老人,手腳不太方便,以為朱尤只是個可憐的流浪漢。

莊譁他們到的時候,朱尤正在幫老人洗衣服。在被注視下,莊譁把他押進了響著刺耳警鈴的車中,帶回派出所。

朱尤不是殺人兇手,這在眾多人看來是意料之內的結果。

朱尤的口供裡是這樣的。

那天,他去醫院拿點感冒藥,中途遇見了一個人,叫他幫忙喊個人。

朱尤說自己當做舉手之勞,便答應了。

要叫的人叫向眠,朱尤自然是認識的。然而病房裡向眠的經紀人也在,朱尤抓不到空子,便趁經紀人上廁所的空當扔了紙條進去。

口供就是這樣,匪夷所思的點十分的多。

比如,為什麼犯罪嫌疑人要找朱尤?恰巧的是朱尤同被害者認識。還有就是,朱尤為什麼這麼輕易就幫一個陌生人的忙?

疑點重重,審口供的人又問:“那你為什麼要逃跑?”

“我約的人死了,我能不跑嗎?”朱尤看上去是比較憨厚的樣子,但仍不能排除嫌疑。

沈桑榆在另一個房間看著朱尤,忽然覺得自己很無能。

她挎起包悄悄離開了。

回家的時候,張薇薇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是一個新聞欄目。

沈桑榆坐下,靜默無言。張薇薇專注地看新聞,也沒有說話。

忽然,張薇薇指著電視上的臨時插播新聞:“朱尤,抓到了?”

沈桑榆沒有抬頭,她甚至閉上了眼睛,輕輕哼鳴了一聲:“是,不過你不用擔心,他不是兇手。”

張薇薇臉上沒什麼表情,她靜靜收回手,看著電視螢幕上打馬賽克的人臉。

傅宜生收到了新訊息,在城南一所小診所裡,一名女子死於非命。

傅宜生沒有告訴沈桑榆,自己先去現場看看。

這些事情……同沈桑榆本來也沒什麼關係,不必讓她承受一些沒必要的痛苦。

沈桑榆是從來不會把難過講給人聽,除非淚腺忍不住,她才會落出眼淚來。

死者叫蔣知知,二十五歲,是診所裡的藥師。偶爾幫輸液的醫生扎一下針,做一下護士的工作。

護士。

這個身份等同特殊含義,張薇薇也是護士。

護士懷了孕,心臟處被一把尖利的維氏軍刀戳穿。血流如注,直至死去,完全失去生息。

這個女人的身影跟張薇薇很像,身高,體重,懷孕日期。現在透過醫院監控影片裡的半張臉,大概就可以確定,蔣知知是張薇薇的冒充者。

屍體被運回刑偵隊,交到法醫那裡。

傅宜生扭了扭脖子,讓莊譁去調蔣知知所有的通話記錄自己一部分錄音。

被調回來的錄音裡顯示,蔣知知最後一通電話是打給診所的主治醫生。

傅宜生把錄音發給了沈桑榆,自己親自去調查了主治醫生蔣孟的資料。

蔣孟是兩年前開的這家診所,診所生意不錯,兩年來掙了不少錢。

蔣知知出事之後,蔣孟消失在診所。

傅宜生帶著一行人浩浩蕩蕩地來到了蔣孟的住所。很奇怪,蔣孟明明不缺錢,住的房子卻是簡陋不堪,沒幾件傢俱,雖然屋子不大,但也顯得空蕩蕩的。

莊譁在蔣孟的衣櫃裡找到了幾張匯款單。

原來,蔣孟這兩年源源不斷地在給一家孤兒院匯錢,每個月都會有一筆資金從他的賬戶轉到孤兒院。

同時,一沓匯款單的最後,是一張被撕下來的同學錄。

同學錄上面的圖案彷彿是被人畫上去的,有些微微泛黃,但仍舊無法掩飾圖案的美麗。

正面沒有登記同學個人資訊,背後有一排娟秀的小楷,是用鋼筆寫的,字跡流利:站起身來,看看角落的薔薇。

很富有詩意的一句話。

傅宜生把這張紙摺疊起來,和匯款單一併放入密封袋中。

蔣孟在逃亡,應該還沒有超過幾個小時。

說不定已經跑出A市,說不定還沒有,一切都是未知數。

傅宜生讓下屬聯絡了各路交警,嚴查車輛,務必不要有漏網之魚。

沈桑榆坐在沙發上許久,直到下午,外面忽然出了太陽。

那陽光暖暖燦燦的,透過薄紗質的白色窗簾融進屋子,像要把人浸入溫柔鄉。

沈桑榆拿起手機,看到了傅宜生的微信。

她點開時長為十五秒的語音。

“我知道,可你不必做的這樣絕,現在鬧得滿城風雨……”

這個聲音沈桑榆很熟悉,她下意識繃緊了神經。

沈桑榆反覆播放那條錄音,確認無誤。她的神經節像是被逮住了,不能放鬆。

大概迴圈了近十遍,屋子裡安靜無比,張薇薇也把電視關了,同她一起帶著緊張地呼吸聆聽。

沈桑榆咬著手指甲,一時不知道怎麼辦。

看了看時間,五月十七日三點二十七分,離向眠死亡還有三個小時就五天了。

沈桑榆現在有些難過,手臂內側和大腿上的肌肉開始疼痛,心跳也更快。

為了不讓張薇薇察覺,沈桑榆掐著自己的手臂,直至肉色泛紅,接著發紫。

她是天秤座。

高二上學期的時候,班上的同學沉迷於星座運勢,天天都抱著一本星座書看。

向眠也不例外,只不過她從來不買書,她的書是朋友送給她的。

有天,向眠抱著封面花裡胡哨、顏色深淺不一的星座運勢跑到沈桑榆身邊,驚奇地說:“桑榆,你是天秤座誒,這裡說天秤座最看重公平,無論什麼時候都是理智的。”

沈桑榆沒有在意這一點,很多年後,當她壓抑著痛苦,臉上若無其事的時候,她就明白這句話了。

無論她在陰暗處如何抱著胳膊哭得不能自已,如何扇自己耳光,如何無助無望就連看到一絲陽光都覺得慶幸無比,在外人面前,她始終如一。她理智地壓抑著難過和疼痛。

她是天之驕子,是人們口中的天才,她不可以犯錯,不可以落後。人們以天賦異稟來綁架她的思想,不容許她掙脫。

沈桑榆很想掙脫這種無形的桎梏,但她無能為力。

當她大一時候放棄學校安排的、別人夢寐以求的留學機會,人群中對她的議論就變了,痛誣醜詆的聲音開始不斷地在她的世界迴圈往復。

有人扒出她母親出軌,在她年僅兩歲時就再嫁,以此來嘲笑天才付出的代價;有人偷拍她一個人回家,住在潮溼簡陋的小出租屋,每天面對形形色色的市民,說她骯髒世俗,配不上“人間仙女”的招牌。

可她從未自封美名,她的一切讚美榮譽,詆譭侮辱,都是來自那群整天無所事事、高高掛起的人。是非在己,譭譽由人。

她被針對,被針對,被孤立。有人偷偷跑到她的住處,向那些平時就愛講閒言碎語的小眾人群編造一些她不堪回首的事,還有人上課偷偷拿走她的凳子……

這些,都是讓沈桑榆刻骨銘心的回憶。

休學後,沈桑榆發了一場高燒,一個人坐在家裡。

向眠,那天抱著鳶尾花來看望她的女孩子,卻不認識路。她穿著白淨的裙子,站在小巷門口對面的大樹下。看到沈桑榆走過來,只把鳶尾花塞進沈桑榆手裡。

“第一次看望別人,不知道該送點什麼,就給你帶了我最喜歡的花。”向眠扶著沈桑榆,繞過長長的深不見底的巷子,爬了兩層木質樓梯,才到了沈桑榆的家。

她還是十字開頭的年齡,卻見過比更多人驚濤駭浪。向眠脫俗的美好,是永遠藏在沈桑榆心底的象牙堡。

本來這一切,都應該被掩埋在過往歲月裡。今天卻被一一扒開美麗的外衣,露出醜惡的真實。生活像一盆水,衝開了血淋淋殘忍的真相。

當愚蠢成為主流,清醒便是犯罪。

沈桑榆坐了一會兒,陽光漸漸疏遠,室內溫度也稍微冷了下去。

她撥通了傅宜生的電話。

傅宜生正在與一家高速公路上的交警通話,對方表示,有一輛可疑車輛衝破了攔截,如駑箭離弦。

傅宜生看到沈桑榆第二通來電,才接通了電話。

沈桑榆的聲音無力而虛脫,她說:“等你們抓到那個人,通知我來派出所好嗎?”我是向眠最親近的人,我有資格知道。

傅宜生聽著那呼之欲出的壓抑哭腔,心稍微軟了一些,答應了下來。

沈桑榆沒有胃口,給張薇薇做了晚飯,一個人守在電話前發呆。

一如既往的安靜。

她幾乎聽得到窗外的鳥叫,一陣一陣的。

沈桑榆忽然拿起手機,一個撲騰站起身跑進房間,不小心踢翻了腳邊的垃圾桶。

張薇薇吃著餃子,被她這樣的動作嚇掉了一個。

沈桑榆一隻手握緊拳頭,另一隻手在床頭櫃摸到了一個透明的藥瓶,裡面的藥片是白色的,好像可以呼吸一樣,散發出冰冷的氣息。

沈桑榆把藥瓶牢牢握在手中,漸漸冷靜下來,背靠著床坐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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