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你為什麼會想死呢
雖然知道雲樂是在面無表情的開玩笑,但是慕安還是一瞬間頭皮發麻。
“是我大意了。”他這樣道。
“餘南汐現在是什麼情況?”
“不過五歲。”雲樂道,身子一偏讓水鏡照向身邊的村莊。“可以入道了。”
剛剛好。
“你主動去的?”
“我看著呢,恰好樂正溥最近在拾音耳邊說落霞宗太孤寂了。”
慕安明白了。
也知道雲樂這次出行會把餘南汐帶回來。
放心的結束通話通訊,又去程衍的山頭轉了一圈。
那麼久不見,不知道他想不想他。
——
雲樂結束通話水鏡通訊,看著拾音光著腳,踩著沙子跑過來,白嫩的手上沾著沙,古靈精怪的大眼睛眨呀眨,帶著散不去的歡愉。
她玩的很愉快。
或者說這幾百年她玩的都很愉快。
雲樂帶著她去了一些只能在書上去過的地方,見過許許多多的慶典,見過凡人世家的愛恨更迭,也見過修仙之人的情仇愛恨與執迷不悟,吃過當世頂尖的食物,品過世間所有的好茶。
她這一百年過的很開心,很刺激,很享受。
所以就算是死了,她也沒有遺憾了。
“你們的計劃要開始了嗎?”她這樣問。
雲樂疑惑的看她,不知道她在說什麼。
右眼皮狠狠的跳了兩下,也只是鎮定著,靜靜的盯著她。
拾音被雲樂盯的不舒服,不自在的撥弄了一下手中的貝殼,甩了甩手,試圖甩掉手上的泥沙。
“我是不是該回去了?”拾音意有所指。
“回哪裡?”
“…”
“你的靈魂裡。”
……
空氣凝滯下來,她們彼此靜默著,海風吹拂著,吹動著拾音的髮絲,彷彿也帶走了所有供給呼吸的氧氣。
拾音咬了咬唇,忐忑的看著面前的人。
雖說這是她的前世,但是與她與她沒有一絲相像。
無論是長相,還是性格。
她是冷硬的,細長的鳳眼裡總是沒有任何的感情。
就像九天之上的神明,沒有任何人可以讓她停留駐足。
即使是她。
她的轉世,是她的一半靈魂,相處了一百年,她也只能在她心上留下一道淺淺的痕跡。
她是個堅定的人,有自己追求的事情,併為那件事付諸自己全部的努力。
和她完全不一樣呢。
她很強修煉也勤奮,而她就是她的對立面呢。
她本身就是她的東西,只是不小心存活在這個世界上,所以在那個人需要的時候,她理所當然的要把自己還回去吧。
“為什麼這麼想?”雲樂淡淡的問。
“因為你在和師兄謀劃了一件事。”她急切的解釋道。
“又有什麼關係?”又是平淡的反問,但是拾音憑藉著和雲樂相處那麼久的經驗,感受到雲樂內心的不虞。
“師兄很強…連他都要謀劃的事情,必然要用很大的力量。”她瑟縮著繼續道,“你也很強,我感受的到,但是你的力量有一半在我這裡。”
在蓬萊閣秘境裡遇到雲樂之後,她能感受到她體內有的那股強大的力量。
但是她不會用,也心驚忌憚不敢去用,她不知道這些力量有多強,但是在接觸那股力量的一瞬間,拾音只覺得,這個世界都在她的掌控之下。
但是她還清晰的知道,這只是雲樂力量的一部分。
她完全想象不到擁有完整力量的雲樂有多恐怖,也想象不到和雲樂一起長大的師兄有多可怕。
但是這麼可怕的兩個人,現在竟然強謀劃,去智取一件事。
那件事該有多艱難啊?
“可是你回來之後,你是徹底的活不成了。”
被她吸收,被她融合,徹底湮滅,之後世界上就沒有拾音了。
“你不怕死嗎?”
“為什麼突然想把自己還給我?”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你眷戀的東西嗎?”
這著實是預料之外的反應,拾音唇瓣蠕動,囁喏不語。
“可是…可是你現在更需要我啊,而且我……”
“活著也沒什麼意思。”她梗起一口氣,用極低的聲音說出這句話。
躲閃的目光不小心看到雲樂因為震驚而圓瞪起的鳳眼。
心底又鼓起一口氣,強硬道,“你陪我了那麼久,我見過那麼多的東西,我覺得我死而無憾了!”
只是這聲音著實外強中乾。
“你…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呢?”
雲樂活了那麼多年,第一次見這樣的人。
玩開心了,就坦然赴死。
“你不考慮身邊的人嗎?”
“他們會為你難過。”
雲樂這樣說著,古井無波的眸子裡一時間只有拾音。
她的眸子平靜如譚,拾音一下子入了迷,訥訥的說,“不會有人在意的。”
“只要你用我的身體。”
她這一輩的,落霞宗只有四個人,她是第二受寵的,只聽這名分或許會覺得她也是嬌寵萬分。
但是在散養孩子的落霞宗,卻不是這樣的。
最寵她的人師姐。
但師姐對誰都溫柔,她因為自己的體質而悲傷,她痛苦的修煉,閉關閉關又閉關,沉浸在書本中苦學。
拾音稍稍大點了,十幾歲已經懂事的時候,師姐就已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來。
她經常三天不知來客,沉溺在自己的世界,看不見任何人。
師叔對她也只是比師兄們好一點,說不上寵溺,只是落霞宗也只有師叔能陪她胡鬧,看她做那些小女孩的把戲,不停的讓山下的傀儡鎮運轉,讓她免於孤寂。
是的,她是落霞宗第二受寵的孩子,但是她卻是最孤單的孩子。
師尊永遠只在意師祖。
師叔和師姐沉浸於修煉。
大師兄唯恐她奪走了他唯一擁有的愛。
他們都有歸處。
只有她遊離與世界之外。
落霞宗,七個人,三個小圈子,似乎每一個圈子都有她活動的痕跡,但是每一個圈子都沒有她的位置。
大師兄和師兄相約歷練,師祖永遠閉關,師尊很難找到痕跡,師叔和師姐煉丹煉器,只有她一個人還在山上修煉。
看著落葉與寒霜,步著晨露與晚霞,一下下在空寂的山上揮劍。
會有人看見我嗎?
會有人喜愛我嗎?
會有人眼裡只有我的存在嗎?
答案都是沒有。
她似乎是一個若有若無的人。
別人死去,都會有人悲愴痛哭,而她死去或許會有人不鹹不淡的抹一把眼淚,然後淡去。
大師兄受傷師兄會急急忙忙的找藥給她敷藥,她受傷只會眼巴巴的看著血液留了半個身體。
她不是別人眼裡重要的人。
她可有可無。
她不是別人的星星。
在落霞宗呆了十八年,她也不知道想要什麼,每次修煉都躲清閒,實際上是渾渾噩噩的,不知道修煉能做什麼。
她能做什麼呢?
什麼也做不了。
你未來想怎麼樣呢?
不知道。
她一片茫然,她想不到自己有未來,也從來沒有人想過她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