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餘生（中下）
“嘶——”
“可是奴才弄疼了良妃娘娘？”
福安拿了孟由徹開得藥，握著木匙給木挽純處理傷口。
那鸚哥兒的嘴是彎的，猛地那麼一鉤，竟給手上勾下一小塊兒肉來，外加上那爪子也是忒尖了些，她胳膊上也被劃了好幾道兒，瞧上去血淋淋的。
不過這木挽純也是夠堅強的，愣是一滴眼淚都沒掉。
“都弄成這樣兒了，本身就疼，多那麼一下也是沒事兒的。”木挽純看了他一眼，盯著自己的傷口。
本來唱戲也刷槍，傷也是不少的，但那都是手心兒裡的繭子，手指頭上的口子，手背兒一直挺乾淨的，現在倒好，一處好地方都沒了。
福安安慰地笑了笑，“娘娘別擔心，孟太醫在太醫院裡是數一數二的，給您用的這藥啊，以後是不會留疤的。”
“你不用哄著本宮。”木挽純吸了口氣，“再好的藥，捱上掉了這麼大塊兒肉的上，也是好不了的。”
“這……”
“沒事兒，本宮身上受過的傷比這多了去了，現在不還是活得好好兒的。”
“娘娘的韌勁兒，倒是後宮好些主子都學不來的。”福安這也上好了藥，他蓋好了藥罐子放在床邊兒的桌子上，行了禮，“這番出來，娘娘身邊兒沒帶下人，這上藥的活計，您要是不嫌棄，奴才便來伺候著。”
“福公公費……”
“不必了。”木挽純的話還沒說完，木門“吱呀”一聲就被推開了，隨即程離走了進來，“公公還要伺候皇上，不該分心的，若是良妃不介意，便和本宮住一個院兒裡，這幾天，本宮讓映晨伺候著便是。”
木挽純笑了笑，“這一出宮，貴妃和公公都迷了頭了，府上也有不少下人呢，尋個給嬪妾上藥的人還是有的，貴妃娘娘坐著高的位分，不該委屈和妾身住在一起才是。”
她這是拒絕呢，不知怎麼的，那日馬車上說了幾句話之後，木挽純就對程離很是有敵意。
福安是個人精，自然是聽明白了其中的話，這會兒他也不好在這兒留著了。
“那二位娘娘先說著話，奴才這就到皇上跟前兒伺候去了。”
瞧著福安退出去關上了門，程離也收了擺出來的笑，既然在木挽純那兒，她已經算是撕破了臉，就沒有再裝下去的必要了。
“靜貴妃娘娘臉變得是真的快啊。”木挽純往後坐了坐，把手放在後頭支著身子，忘了上面有傷，被扯了一下那是生疼。
“演戲這活計，還是良妃要強一些，無論是裝著自己堅強，還是裝善人。”程離撤了椅子坐在邊兒上，“都是心知肚明的事兒，你不願意跟本宮有交集，就像方才，連禮都沒行不是？”
“貴妃知道嬪妾不愛搭理您，也就沒必要再說開了吧，畢竟臉上過不去的，不是臣妾，還有您說的裝善良，嬪妾自然是沒您厲害的。”木挽純勾起唇角，言語中有些許輕蔑。
這後宮裡的人都迷了太久的眼睛，總覺得皇后藏著東西，而木挽純不一樣，她剛進宮瞧見程離的時候，就知道這女人心裡的事兒要比皇后多得多。
程離微微笑了笑，“其實良貴人對本宮不該有這麼大的敵意，說到底，咱們才是一路人。”
“呵，是麼？”木挽純挑起眉，眼裡盡是不屑，“記得當初淑妃搬進鍾麗宮的時候，嬪妾也和她說了這麼一句，但是她說，我們永遠都不可能是一路人，以前嬪妾覺得她把自己想得太高傲，這會兒聽了貴妃娘娘的話，竟懂了她的意思。”
程離的笑一瞬僵在了臉上，只覺得雙頰像是被什麼狠狠地抽了幾耳光，這會兒火辣辣的疼。
木挽純欣賞著她窘迫的表情，彷彿看見了曾經的自己。
“靜貴妃，其實這後宮裡的女人都是別人的棋子，淑妃跟著太后，嬪妾跟著莫相，靈妃跟著皇后，而您，嬪妾還是不說透的好。”
程離神色凜了下來，“你果然都知道了。”
“其實嬪妾那兒有那麼能耐，不過是莫相都知道罷了。”
木挽純低下頭，看著手背上的紗布，方才還是白白的一塊兒，這會兒已經透出了血印子，就像那日唐嫿給趙菁雨搬進去的海棠花兒似的。
真好看，就是疼了點兒。
“既然你跟著莫英豪，今日就不該救皇后才是。”
木挽純像是早就知道她會這樣問，扯著嘴角勾出一個笑來，“說來貴妃娘娘可能不信，嬪妾就是那一瞬不自覺地想要護著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方才跪在外邊兒的時候，嬪妾想起了些事兒，好像才給自己的衝動留了些解釋。”
程離看著她，那眼睛裡突然流出了好些故事，讓人瞧上去不知為何那麼悲傷。
“你，想起了什麼？”
“就是方才和貴妃說得，淑妃告訴嬪妾，她跟嬪妾永遠都不是一路人，嬪妾捉摸不透啊，知道今日聽得皇后說一句，她和靈妃只見沒有上下高低之分，嬪妾才突然懂了。
“我一直以為靈妃是皇后的棋子，卻不成想皇后將她看的那樣重，我也一直當淑妃是棋子，可是太后從沒讓她做過傷天害理的事兒，所以嬪妾和她們都是不一樣的。”
程離怔住了，一時竟不知如何接話。
她說的是啊，至少傅靈和趙菁雨還活得像個人。
“嬪妾和貴妃也不一樣，因為嬪妾現在做什麼莫相都沒法子一下子知道，但是您呢，費盡心思地做事兒，一直是藏著掖著的，背地裡謀劃的勾當，怕是比臣妾的心思高深千倍萬倍吧。
“但是又有多少人，還把您當朋友呢？”
程離握緊了拳頭，木挽純的每一句惡化都深深的紮在她的心口，痛意一點點蔓延到眼睛裡，化作淚水狠狠地撞著眼眶。
她抬起頭，自己不能哭啊。
“你說得很好，也是說的都對，但是你告訴本宮你知道了這些，就不怕本宮殺你滅口麼？”
木挽純眼睛裡添了些興趣，她看著這個還在耍狠的女人，“嬪妾若是怕，那會兒就該讓您跟福公公一併出去了才是。”
“哦？那是什麼，讓本宮能有幸在你屋兒裡多坐一會兒呢？”
“因為嬪妾想知道，明明你知道皇后會遇害，為何執意留在她身邊兒，後來走了又拉著靈妃急匆匆地跑回來？”
程離身形晃了晃，她扶穩了桌子才站起身來，卻沒有回答她的話，“外頭嫵貴妃和大皇子的事兒還沒完，本宮先走了。”
她邁開步子，只覺得輕飄飄的，這一問，真真兒戳中了她的命門。
她腦海裡不知為什麼總是會蹦出來莫錦央死的時候說的話。
“其實我也善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