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雨紛紛(下)
“娘娘,奴婢打聽到了,閆將軍一家的處決已經寫了聖旨了。”珠玉從門口跑進來,頭上披了一層小小的水珠,衣裳也潮了,軟踏踏的,她把這門框,喘得上氣不接下氣。
原本這一個月莫錦央的心裡都是慌得很,什麼都做不下去,念珠握在手裡轉得愣是像是路上車輪子那樣快,聽了珠玉的話,她更亂了,一下子就從小榻上彈了起來,“皇上打算怎麼處置?”
“回,回娘娘的話。”珠玉舒了口氣,走進屋裡,木挽純正擺弄著花坊剛送來的迎春,路過她的時候,珠玉狠狠瞪了她一眼,“叛亂是大罪,又因為閆將軍一家都是重臣,所以,所以誅九族。”
莫錦央手裡的珠子一下子就散開了,滴滴答答滾了一地,木挽純剪花枝的動作也停了下來,轉過身一臉不可置信的樣子,“訊息可靠麼?”
珠玉臉上雲本是焦急的,瞧見木挽純也緊張了起來,忽然有些幸災樂禍,語調兒都升了不少,“那還有假?娘娘,奴婢可是看著翰林院的人拿了聖旨出來,悄悄跟上去問的。”
“木挽純,你不是說清明之前不會有定奪麼?”莫錦央跌坐在小榻上,手抖個不行,這是做什麼都是沒用了。
木挽純定了定神,撂下手裡的剪子,“是翰林院拿的聖旨?福公公沒跟著?”一般的聖旨都是福安去宣讀的,饒是處決將軍,也該是親身侍衛來做,為何讓翰林院的人來了?
“福公公跟著做什麼?”珠玉翻了個白眼,“只是暫時存放在翰林院,等清明過後再宣讀,皇上仁慈,說是放他們祭過祖之後再處決,畢竟閆將軍一家祖上也有開國的功臣。”
“那就好。”木挽純閉上眼睛呼了口氣,提起來的心又落下了,“還有機會,還有機會。”
“有什麼機會?”莫錦央眼裡滿是怨恨,“聖旨都寫好了,還有什麼機會?珠玉,快去拿傘,本宮要去見皇上。”
珠玉應了一聲,小跑著要去準備,木挽純忙上前攔住,“娘娘,現在去不得啊,這皇上剛下了聖旨,您就去求情,定會讓皇上更生氣,適得其反,實在是不妥啊。”
“木挽純,娘娘和閆將軍一家都交情很深,你為何再三阻攔?”珠玉面上已有慍色,搶了她掌事姑姑的位置就算了,如今還敢左右主子的心思了,這鐘麗宮那還能容得下她?
木挽純自然是感覺到了她的不善,卻沒有跟她鬥嘴,而是朝莫錦央福了福身,“娘娘不要著急,奴婢聽說今日是太后說了讓皇上不高興的話,想必也是一時盛怒下,找了出氣的地方,才潦草做了決定。既然皇上只是把聖旨存放在翰林院,就說明還是有周旋的餘地的。況且如今還沒聽到小閆將軍被捕的訊息,留著閆將軍一家也是當做誘餌,想讓小閆將軍出來。可是娘娘已經給小閆將軍傳了書,小閆將軍不露面,這閆將軍一家就殺不得。”
珠玉想反駁,卻說不出話來,這木挽純說得的確是有道理的,她轉頭看向莫錦央,輕聲詢問著,“娘娘,那皇上那兒,您還去麼?”
莫錦央腦袋疼得要命,她抬起手揉了揉眉心,思緒亂糟糟的,“成了成了,都出去吧,本宮一個人待會兒。”
木挽純和珠玉相互看了一眼,一併行了禮退了出去,木挽純帶上了門,轉身要走,卻被珠玉攔住了。
“你到底在耍什麼心思?”
木挽純抬眼瞧她義憤填膺的樣子,不禁莞爾,這丫頭的眼睛還是挺好用的,“我自然是幫娘娘做想做的事兒嘍。”
珠玉冷笑一聲,“呵,你這些花花腸子有什麼用?雖然娘娘升了位分,皇上的心卻依舊是皇后那兒的,這一個月皇上都沒來過鍾麗宮,卻常常召見皇后,今兒我去打探訊息的時候,翰林院的人前腳出來,皇后後腳就進去了。你出的主意治標不治本,怕不是有什麼私心吧。”
“皇后?”木挽純的笑僵在唇角,“她去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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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皇后娘娘來了。”福安站在門邊兒上輕輕往裡頭探了探身子,小心翼翼的,楚哀瞧了他一眼,抬了抬下頜,福安明白了其中詢問的意圖,湊近了小聲兒答著,“皇上方才寫了處決閆家的聖旨,這會兒也是心煩呢,娘娘要是有什麼不和皇上心思的話,還是不要說的好。”
正說著,裡面傳來了聲兒,“讓她進來。”
盡歡拉了拉楚哀的衣角,楚哀對她搖了搖頭,推門進去了。
“臣妾給皇上清安。”
齊紫琰抬起眼皮,“起來吧,說多少次了不必拘禮。”說的話雖說是寵溺的,可是聲音裡卻填滿了疲倦,“是太后意志堅定吧。”
楚哀低下眉眼,走到齊紫琰身邊,細細地磨著墨,一圈一圈,都是靜好的歲月,“皇上,臣妾去了太后那兒,瞧見太后在讀《史記》。”
“《史記》?”齊紫琰沾了墨,繼續批摺子。
楚哀瞧他沒有多問,便自己說了起來,“太后看的那本是《魏其侯列傳》中講漢景帝立儲的一卷。”
此話一出,齊紫琰心裡慌了一下,手上不覺用力,摺子上就多了一個墨點,看上去扎眼得很,“太后看這做什麼?”
“太后是覺得與竇太后有了相投的心思罷了。”楚哀笑了笑,繼解釋道,“漢景帝立儲,後宮的妃子爭著讓自己的兒子做太子,但是竇太后卻希望能讓梁王劉武繼承皇位。”
“哼。”齊紫琰撂下筆,眉宇間有了幾分慍色,“劉武是漢景帝的弟弟。”
“是了,是弟弟。”楚哀走到齊紫琰身後,輕輕地為他捏了捏肩,“這竇太后偏愛劉武,是因為這做母親的都有個愛護幼子之心。”楚哀著重地說了幼子二字,便感覺到齊紫琰的身形一頓,她勾起唇角,“皇上也是太后的幼子,其實太后是偏愛皇上的。”
“偏愛我?呵,自從我做了太子,太后就明顯疏遠了我,反而對齊紫珏疼愛有加,就連他叛亂都向著他,因為我把他斬首示眾,就去了寺裡三年,讓天下人說我不孝,這是偏愛?”
“皇上。”楚哀拂了拂齊紫琰的背,為他順順氣兒,“太后偏愛二王爺多些,是因為不想讓二王爺沒得到太子之位心中有落差,怕引起兄弟相爭啊。”
齊紫琰穿過頭看她,心彷彿被什麼捏了一下,可是嘴上還是硬的,“可是那三年又怎麼說?太后不是記恨我?”
“太后的確是埋怨您的,卻從沒說您做的是錯的。”楚哀頓了頓,“太后是一位母親,兒子犯了再大的錯,也是自己的兒子啊,又怎能真正怪罪?不論於您還是二王爺,都是一樣的。如今太后只是讓二王爺遷入皇陵,了了做母親的一番心願罷了,這人都不在了,何不成全呢。”
齊紫琰嘆了口氣,閉上了眼,“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好好想想。”
“那臣妾先告退了。”楚哀行了禮,轉身離開了。
出了門,福安瞧見裡面沒動靜,心裡鬆了口氣,“奴才恭送皇后娘娘。”
楚哀點點頭,盡歡上前打上傘,“娘娘為何要幫太后。”
她看向遠處的宮牆,被雨淋過更是殷紅一片,像是大好的年華,也像是淋漓的血。
“如果不幫,未來的日子就不知道該怎麼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