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鳴鳳記（上）
聽音閣立在皇宮的東北角兒，離梅園倒是近的。
先時太祖爺寵愛德妃，德妃又好聽戲，太祖爺就命人就擴建了原先的戲樓。
戲樓上上下下立了三層，各有舞臺面，分別命為“福、祿、壽”臺，捲棚歇山式頂，一、二層簷覆黃琉璃瓦，三層為綠。閣面闊三間，進深三間，與南邊兒五開間扮戲樓相接，柱子根根立起來，掛上四角的燈籠，飄著紅色的穗子，再加上下了雪剛停，萬物覆上了一抹白，甚是好看。
德妃念著戲曲的韻味兒，又想這翻新的戲樓也該有個配的上的名字，提筆寫下“聽音閣”三字，一手小楷娟秀，瞧著十分喜歡，太宗就命人做了牌匾，掛在頂簷下，倒是別有意境了。
眾人在座位上坐好，下人上了熱茶糕點，這戲算是開始了。
只見一生角兒側臺而上，定了身便開口“鳳閣龍樓位鼎臺。朝朝輻輳滿庭階。全家並受君王寵。總是書中讀得來。自家是夏太師府中院子……”聽見“夏太師”三個字，福安想起了戲的出處，心中咯噔一下，他看向楚哀，果然楚哀面色已經煞白。
“怎麼了，不舒服麼？”齊紫琰搭上楚哀的手，關切地問著。
楚哀吸了口氣，平定了情緒，搖搖頭“沒事，許是方才站久了，有些累，坐會兒便好了，皇上聽戲便是。”
福安瞧楚哀沒叫停了，便也不好多說，倒是唐嫿小聲嘟囔著“這唱的是什麼啊，嘰嘰喳喳的腦袋疼。”
趙菁雨在她身後坐，卻明白其中的含義“這戲是《鳴鳳記》，講的是八位忠臣勇鬥奸佞嚴嵩的故事，而這段是戲的第三齣，夏公命將。說丞相夏言，為了收復被異族侵佔的失地河套，派都御史曾銑領命制三邊。”
正說著，臺上唱道：“追想河套之地。論於土木之災。虧祖宗之宏圖。實臣子之大罪。敢此運籌。潛圖恢復。昨已差都御史曾銑總制三邊。自謂得人。但恐內有嚴嵩忌功。外有仇鸞負固。不能成就大功。反使藉為口實。朝夕憂憤。寢食皆忘。”那聲音雄厚獨道，動作鏗鏘有力，情緒盡展，讓人注目。
傅靈從小在南楚長大，自然是沒聽過這些戲，可是聽著聽著也漸漸發現其中的不對，收復異族侵佔的河套之地，倒像是……抬眼一瞧，果然楚哀緊握著拳頭，身形已然不穩。隨後便聽著身後趙菁雨繼續給唐嫿解釋著.
“在這個選段之後，才是真有意思的地方。這嚴嵩竊居相位後，與其子世蕃總攬朝政，群臣也多趨炎附勢。嚴嵩為排擠夏言，在部院議事的會上，夏言力言收復河套，嚴嵩認為中華疆域廣大，河套不足惜，並認為曾銑是罪魁，要先斬曾，於是嚴嵩指使心腹劾曾剋扣軍餉，妄動失機。並妄加罪名於夏言，讓內臣在皇帝面前進讒言。曾、夏均遭斬首，夏氏全家遠徙廣西。”
果然……傅靈悄悄握住楚哀的手，天氣本來就冷了些，再加上這麼一出“好戲”，楚哀的手冰涼，一向寡淡的傅靈都有些心疼。
良久，曲畢，臺上大大小小的角兒全出來謝幕，臺下位分高高低低的妃嬪也不知看沒看懂，反正齊紫琰瞧著盡興了，眾人也就附和著說好。
“那個唱夏言的，倒是不錯。”齊紫琰看向楚哀，滿眼讚許，楚哀平復了情緒，微笑著點頭。
戲班子的班主瞧見了便開始巴結“啟稟皇上，她可是個姑娘呢。”
說著，扮演夏言的人上前一步，摘掉了掛在臉上的鬍子，細細看來卻是十分俊俏，她跪下行了禮“民女木挽純，拜見皇上，拜見皇后娘娘。”
那女子聲音清脆，眾人紛紛側目，傅靈和楚哀對視一眼，又瞧了瞧福安，福安心領神會“皇上可還記得上次莫相在除夕宴上說有一事忘了？”
因為方才的事兒，莫錦央一場戲下來都魂不守舍的，直到聽見這句話，背後一涼，才回過神兒來。
齊紫琰挑起眉，表示不解“不是說不重要的事兒麼。”
福安樂了“是不重要，不過前幾日想起來了，那就是莫相忘了的事兒。”他頓了頓，指向舞臺上的眾人“奴才前些日子去內侍局，瞧見烏泱泱好些人，一問說是莫相送來的戲班子，本來想著除夕夜唱曲兒助興，結果忘了，但是想著這世間的好物還是得給皇上，就給送進宮裡了，內侍局想著也沒什麼節氣好唱戲，就先安在了聽音閣。奴才就聽了那麼一嘴，今兒來梅園路過這兒想起來了，就想著皇上最近處理政事也是累了，不如聽聽曲兒，放鬆一下啊。”
齊紫琰點點頭“你有心了，莫相帶來的戲班子不錯，賞——”
臺上眾人紛紛跪下謝恩。
傅靈說了話：“皇上，臣妾倒是覺得這唱夏言的丫頭挺有意思的，姑娘家家倒是把那男人唱的慷慨，臣妾平日裡不聽戲，今日也是被吸引住了呢。”
此中何意已經明瞭，這戲班子是宮外的不能留，倒是可以留一個丫頭在宮中伺候。
程離看著這一唱一和，倒是明白了為何會來聽戲。
莫錦央煞白了臉，不是因為懷孕一事父親已經不會放棄自己了麼，為何還要把人送進宮來？
“皇上，臣妾覺得靈妃說得有理，您方才不也是對那姑娘讚賞有加麼，不如留在宮裡伺候著，想聽戲了叫出來，倒是有趣呢。”楚哀附和著，眉中帶笑。
“皇上！”莫錦央傻了眼，也顧不得該不該說話，她雙手顫抖著，只好扶住椅子求個體面，遮擋內心的恐懼“皇上，臣妾倒是覺得宮外的丫頭不適合在宮裡，到底是毛手毛腳的，不懂事兒呢。”
楚哀瞥她一眼，心生一計“錦嬪說得有理，可是在座的除了皇上都是從宮外邊兒來的，如今也懂規矩，到底是得受調教，不如就讓那丫頭在你那兒伺候著，畢竟是莫相送進來的人，交給你倒是剛好。”
此話一出，眾人皆是一怔，莫錦央癱靠在椅背上，臺上的木挽純也是握緊了手中的鬍子。
齊紫琰瞧笑著點點頭“你是後宮之主，那就按你說的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