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回京
張政走到賈川面前,彎腰直視賈川雙眼,問:“你還有退路?去樂安前,你得罪了誰?去樂安後你又得罪了誰?若非有皇上站在你身後,只憑高家兄妹你能活命?”
賈川只覺著後背發涼。
“魚和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你不懂?當初護著皇上離開黃蘆嶺的時候,你本還有退路,那時是你沒想過來日會如何?或者當時也想加官進爵?但在你查出趙王參與之後,你便已沒有後路了。”
張政坐到椅子上,這一刻他還是覺著賈川是怕了,別管怕什麼,肯定是怕了,不然,眼看到手的皇恩不要了?
張政深吸一口氣,冷冰冰的問了一句:“你有沒有想過此時你這般反應,若不是我,換做旁人,該如何想?”
賈川只覺著汗毛都豎起來了,他剛剛跟張政說這案子沒必要刨根問底,張政也知道最先發現金子的人是他,他現在想退出江湖?
張政扭頭看到賈川一腦門子汗,便知這小子嚇得不輕,免不得抱怨道:“看你平時做事思慮很是周全,怎的突然便糊塗了?我權當你沒當我是外人,切莫再與旁人說起剛剛的混賬話……你不會與徐恭說過吧?”
賈川趕緊擺手說:“沒有沒有!我跟他說這些作甚?他也不會問。”
張政想了想說:“你也不要心有怨懟,皇上這般用你也是歷練,你還年輕,這樣的差事我倒是想領了來,一是這般奔波身體未必能受得住,二是……在查案上,你確實有過人之處,雖說樂安之行百般驚魂,但也算有驚無險,而為了保你性命……連江湖上的人都找了,我知你在獻縣的日子也不好過,但沒想到怎就將你的膽氣過沒了呢?”
賈川繼續擺手說:
“老張,別說了,唉,我,內啥,你先說說是啥事?我也不是你們想的那般能耐,我不是怕別的,我是怕……讓皇上失望,現下好不容易積攢點功勞,是不是?別因為一個差事沒做好,之前的全廢了,就這小廟,你可知我守著時,身邊只有朵朵和圓圓,可我知道那些人絕對人數不少,能一趟趟的往外帶挖下來的泥土,而後往外帶金子,那就不是幾個人能完成的,而我只能硬著頭皮守著,那種擔憂惶恐……這些難處自己心裡清楚十分,旁人也就能明白一兩分,與說多錯多一個道理,做多也錯多,所以……”
張政聽罷,一顆心放下了,若是因為這個原因,確實也可說的通,他想了想賈川的差事,確實一個比一個讓人頭疼,好不容易出來避險,竟還遇上這等樣的事,換做是他,怕是也想歇一歇,或者往後餘生吃這些功勞便夠了,可惜,賈川太年輕了,皇上又正是缺人手的時候,準確說是缺自己信得過的人。
賈川見張政長嘆一口氣,臉色緩和不少,心裡也是偷偷舒了一口氣,他不是不想說出實情,但不退下來啊娶不到媳婦是能說的?但凡能引起皇上猜忌的話,莫說涉及到高雲朵,便是旁人,他也不會提及。
或許是上一世的權謀劇看多了,又或許是來到這一世後,親眼見到人命在當權人眼中如同草芥,賈川不敢用這種事去試探誰是真心可交。
“先說正事。”張政正色道:“先帝駕崩前,周王突然病逝,周王乃太祖皇帝第五子,封地開封……”
賈川上一次聽皇家秘聞也是張政說的,是介紹朱高煦的家世,那時候聽說朱高煦與朱瞻圻這對父子‘情深’的操作,已經讓賈川驚掉了下巴,可與這位周王朱橚經歷的比起來,朱高煦到目前為止還是幸福的。
朱橚在洪武三年被封吳王,藩地杭州,後因‘吳’為江南重地,於洪武十一年改封周王,藩地開封。
這位王爺不關心軍國大事,也沒機會參與,喜歡擺弄花花草草,研究藥學,一副人畜無害的王爺模樣,皇位之爭從哪論也輪不到他,但在洪武二十二年,為了去探望病重的恩師,朱橚擅自離開封地跑去鳳陽,被他爹知道了,落得個流放雲南的結果。
朱橚當時不知道,再過些年,他有一個侄子封地也在雲南,他撒潑打滾的就是不去就藩,結果還就真的沒去。
雲南,能活著抵達便已是天賜了,可朱橚在那裡生活了一年多,他爹才把他調回開封。
緊跟著建文帝走馬上任了,朱橚很消停,當然,那些年,也沒誰真的不消停。
可建文帝不是這麼想的,叔叔太多可不是好事,他登基後一頓操作,整出了靖難之役,建文帝收到朱橚與朱棣有往來的密報……
張政說到這裡的時候,低聲說:“這事兒吧,史書上沒有,當時的事態比較亂,我也只是耳聞,據說是他次子告密,反正是當時周王被圈禁了。”
靖難之役後,朱棣登基,朱橚恢復王爵,解除封禁。
這一回朱橚更是表現出遠離朝政,他在開封設立‘採藥局’,一心撲在醫藥學上,可即便如此,永樂十八年,又有人舉報他要謀反,朱棣直接下旨徹查,等查明白了才知道是朱橚次子朱有爋與世子朱有燉不睦,便聯合弟弟朱有熺誣告世子造反,不知怎麼傳到朱棣耳朵裡便簡化成朱橚謀反了。
朱棣知道冤枉了弟弟,朱有爋被貶為庶人沿著他爹當年走的路線去了雲南,而朱橚因教子無方於次年上交護衛,以示忠誠,這事兒才作罷。
大胖登基後,大赦宗室,朱有爋命好啊,被召回京師,甚至恢復了汝南王的爵位。
汝南王是個郡王爵位,沒有藩地,沒有實權,就是一個美麗的稱呼罷了,汝南王朱有爋回到北京,也只能生活在北京。
永樂二十二年,這位人在家中坐,屎盆子照樣落的王爺終於撒手人寰了,諡號一開始是‘簡’後改成‘定’。
可週定王在墳裡也不得安生,前段日子,周王朱橚的指定繼承人,嫡長子,新任周王朱有燉向朱瞻基告密,說周王府有‘異動’。
這事兒讓朱瞻基很蒙圈,按照慣例不是應該他聽說了什麼而後下旨如何如何,示意新任周王交點什麼上來以示忠誠嗎?怎的還帶搶答的?
一開始朱瞻基沒工夫搭理,可架不住朱有燉不罷休,一封封密信寫給朱瞻基,終是撩撥成功了。
……
“讓我去開封查周定王生前與漢王的關係?”賈川聽罷,瞪大眼睛問。
“這也是我的推斷,皇上怎會與我詳說?周定王在雲南的時候,聽說結交了不少傣醫,與白藥世家關係非淺,回到開封后更是潛心研究醫藥……漢王在靖難之役後便與這位閒散王爺有來往……”張政輕咳了兩聲,壓低聲音說:“先帝雖體弱,卻一直穩妥,駕崩前兩日突感不適,而後藥石無用。”
張政沒有說完,但賈川卻聽完了,他心裡是連連哀嘆,怎就離不開皇家這點破事了?生那麼多幹啥?!
“皇上的意思,你先回京,進宮面見皇上的時候,皇上自會與你細說,這種案子不好查,但,若皇上親口給你指明瞭方向,你照著走便是了。”
賈川張了張嘴,想問點什麼,又不知道從哪個方面下口,最終只是長嘆一口氣,沒有說話。
張政起身笑呵呵的說:“你這小子的運氣不是一般的好,眼下這座山便是你撿來的功勞,如今皇上有親手送給你另一份功勞……”
“無需真相?”
“就像這個案子,沒有實證,可你我都知道,你推斷的八九不離十,若非要查到真相,你這輩子無需再做其他事了,有必要嗎?”
“不是我矯情,去開封這事兒說到底還是錦衣衛做比較合適。”
“你怎知這次你的身份不是錦衣衛?”
賈川倒吸一口涼氣,他知道自己是屬孫悟空的,每去一處便要變個官職或者身份,而他最不願意做的,出了宮裡那種職務,便是錦衣衛了。
張政拍了拍賈川的肩膀,說:“回去收拾一下吧,徐恭將你的人都聚在此處,皇上又給你機會全都帶走,陳默和高雲天會護送你回京,今日晚了些,明早上路吧,這個年過的有些辛苦,沒事,享福的日子在後頭。”
……
賈川走進小院,高雲朵聞聲迎了出來,在院中便問:“如何?”
賈川看了看高雲朵,站住腳嚴肅的低聲說:“你與我說過的話,不可對第二人提起,你哥也不行,可記住了?”
高雲朵愣住了。
賈川又柔聲說:“別想那麼多,咱倆的事咱倆知道就行了,收拾東西,咱們明日回京。”
高雲朵驚訝的‘啊?’了一聲。
賈川嘆了口氣說:“我沒有你外祖那般幸運,至少眼下……身不由己。”
賈川剛說完,董圓圓推開房門出來了。
……
黃昏的時候,陳默和高雲天回來了,顯然二人已知道有了新差事。
陳默將賈川叫到院中,徐恭走不開讓他給賈川帶了話,還帶了東西。
“包袱我交給高雲朵了,你不用推辭,徐僉事讓我告訴你,那是你該得的。錦衣衛親手交給你的,你放心拿著便是了。”
賈川知道會有這麼一出,沒有說話。
陳默以為賈川會驚慌的推辭一番,見他沒吭聲,還有些詫異,問:“你聽明白我說什麼了嗎?有個包袱,裡面是……”
“我又不是傻子!”賈川沒好氣的回了一句。
陳默想了想覺著賈川確實不至於聽不明白,那這副表情便是與徐僉事有關了。
陳默抿了抿嘴說:
“徐僉事說等回京後再跟你謝罪,他說他有他的不得已,不指望你能體諒,只想讓你知道,他確信你無事,才這般做的,若是有事,他定會捨命為你開脫,但前提是你沒有做對不起皇上的事。”
賈川笑了笑,反問:“我若是沒做對不起皇上的事,用他幫我捨命?”
陳默抿了抿嘴,想了想說:“我到了之後,看到圓圓他們……我就知道你會惱,這種事你巴不得他們離得遠遠的,可徐僉事……若是他不這般做,必定會有人抓住這一點,事後找茬……”
“你不用替他解釋,我明白。”
“我沒替他解釋,只是想了想換做是我,我會明著先告訴你……”
“這才是我真的惱的地方,又想事情辦的滴水不漏,讓皇上滿意,還想讓我傻呵呵的感恩戴德,他怕是以為我能活到今日,全憑運氣。”
陳默低聲說:“他現下也知道小看了你,山上也沒有說忙的抽不出時間下來一趟,他總得回小院睡覺吧?他只是不好意思來見你罷了,尤其是知道來的是張政,你也要回京領新差事,他怎會不知自己自作聰明瞭一回。”
“我不想進錦衣衛。”賈川沮喪的說。
“何意?這一次的差事……”
“不知道,回去便知了,我得想想如何跟皇上說明白,哎呀,查案子不累,這些事太廢腦子了。”
陳默想了想說:“若是皇上執意讓你來錦衣衛,你便討個南鎮撫司指揮使的差事,雖說品級不算高,但勝在天高皇帝遠,沒那麼多事,當然,也沒權,倒是清淨。”
賈川擺了擺手,轉身朝屋裡走去。
……
時隔一個多月,賈川再次回到北京城。
回來總比走的時候強些,至少沒有偷偷摸摸的。
一行人進城的時候已經過了午時,陳默提醒賈川,雖說這一趟不算是回京述職,但也需先去宮門前問問,若是皇上今日不見,再回高家歇息不遲。
賈川知道這是規矩,他再疲憊也得遵守。
於是,陳默和高雲天護送賈川到了宮門前,其他人去了高家。
賈川覺著天都快暗了,皇上稍微體恤一下,理應也是先讓他回去歇息,明日再見。
可小太監跑來領路了。
賈川回頭看了看陳默和高雲天,疲憊的說:“你倆先回吧,這一趟不知何時能出來……”
陳默皺眉說:“快進去吧,我們走得了嗎?有馬車呢,凍不著我們。”
賈川一想也是,他倆這是差事,他心中嘆了口氣,想著上一世出差回來至少能先回家,唉,他邁著沉重的步伐,經過安檢後進了宮。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