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莊子裡的人
宣旨太監讀完聖旨,交給錢巽,轉身就跑了,他怕漢王留他在樂安長眠。
朱高煦的怒火在竄了又竄之後,竟是忍到書房才爆發。
朱高煦以為賈川算計著燒糧倉,用嗎?
朱恆準備了辯解摺子,用嗎?
王斌提前做了安排,以為裁撤可以拖延一段時間,待京中催促了,他也安排好了,不過是個人數,好辦,現在知道了,用嗎?
王府屬官若只是被軟禁或者架空的,隨便朝廷換,可已經拉攏過來的,且已經有差事在身的,這個節骨眼換走了,豈不是耽誤事兒?尤其是錢巽才來了幾個月。
也不怪朱高煦如此暴躁,以前不是這樣的,他爹會數落他幾句,他大哥總是唉聲嘆氣,別說收銀子,大哥可是會給銀子哄他高興的,大哥心中放著百姓,放著大局,放著祖宗,怎麼到大侄子這裡一下就變了?
朱恆得出結論:“就是那個賈判官鬧的,我早就說殺了他!”
王斌一下就怒了:“你現在覺著他躲起來是因為怕嗎?”
“他死了,便無人再敢向京中亂言。”
“你有何妙計能讓他必死無疑?莫不是要調兵圍剿?他將宅子周圍的百姓都清走,為的便是等你派兵圍剿他!這與直接起事有何異?”
朱恆也已氣急,但他也知道殺了幾回了,都未得手,調兵確實不是良計,那便只有……
“王爺,將莊子裡的人調回來幾個吧。”朱恆躬身對朱高煦說,語氣帶著一絲決絕:“殺了賈川!如今回頭看,處處都是他的算計,即便這次忍下這口氣,下次呢?殺了他!即便再有人來,那也不是賈川。”
朱高煦的血壓像是回落了不少,他嘟囔了一句:“良將難覓啊!”
王斌一聽便知道自己再勸無用,只嘆了口氣,閉目端坐。
朱恆忙說:“進宅子殺他或許正合他意,應想個法子讓他出來,出來嘛,自然何等樣的情況都會發生。”
“將莊子裡的護院調回來三人。”朱高煦沉聲說。
……
宅子裡的人是下午知道傳旨太監去過王府了,黃昏的時候吳兵收到訊息,城外莊子的人進城了,來了八人,哪幾個是高手便不知了。
可見莊子裡的人,吳兵根本探不清情況。
所有人都等著夜晚時分的圍剿,可這一夜又是風平浪靜,靜悄悄的過去了。
除了董圓圓和老鄭頭沒耽誤睡覺,其他人都是相互交替的眯了一會兒。
眾人用過早飯,齊聚前院正房廳中,高雲天不解,他問:“莫不是漢王府的人破罐破摔了,都無需黑夜掩護,想著白天眾目睽睽之下動手?”
陳默說:“或許這次皇上旨意沒什麼大的懲罰,漢王不在意便忍住了。”
吳兵提醒道:“傳旨太監走的很是匆忙。”
賈川想了想說:“先輪番補覺吧,別沒等到他們來,咱們自己先沒了精神,敵不動,我不動,皇上不可能放過這次機會,不然也不會提前給州衙訊息,裁撤這事兒先帝便開始做了,但效果不好,這事兒滿朝文武都知道,皇上再做,也是合情合理,所以別的不說,旨意裡必有裁撤護衛,還有糧食,既然知道州衙糧食都存在王府糧倉,還白紙黑字的記錄在案,皇上不要點啥,都對不起漢王這般明搶,再有……”
高雲天忙說:“你不用跟我們說這些,說了我也聽不懂。”
陳默起身說:“或許他們正在佈置,咱們著急也沒用,還不如補覺去。”
眾人散去。
……
賈川睡得正香,被人推醒,睜開眼一看是一臉嚴肅的高雲天。
“州衙來人說,一早有苦主報案,說自家男人一夜未歸,而後在城南河邊發現一具屍體。”
賈川騰一下坐起來,深吸一口氣說:“在這兒等著我呢!”
賈川趕緊下地,跟著高雲天到了廳中,陳默和吳兵等在那。
陳默忙說:“這肯定是想要引你出去,你可千萬莫信了。”
吳兵也說:“我在樂安這麼多年,真說命案,很少,其中原因你應該也明白,無苦主報案,衙門不會理會,可這案子太蹊蹺了,一晚上沒回家便報案,有些說不通,報案之後便發現河邊屍體,也太過巧合,我細細問了衙役,發現屍體的地方離宅子不算遠,若是遠了,他們怕你真不敢去,又是在河邊……”
“莊子裡的人有多厲害?”賈川問吳兵。
吳兵搖頭說:“對莊子裡的事,我這些年一點得不到。”
賈川說:“沒事,咱還有一個朱瞻圻呢,他多少能知道點。”
幾人這才想起來宅子裡還有一位庶民王子。
……
朱瞻圻住的是單間,只是在半地下,與牢房相似,卻是青磚地面,只有屋頂上方有一方窄窄的窗,能將日光投射進來。
屋中一張木床,一張木桌,一個凳子,一個恭桶,一個廢人。
朱瞻圻住進來這幾日,無人伺候,倒是不用他自己做飯,可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玉硯可是與高雲朵和董圓圓舒坦的住在後院。
精神本就不太正常的朱瞻圻被憋的情緒更加暴躁,見到賈川后便想找東西捶打,被高雲天一腳踹倒在地。
“我真想不明白,怎就有這等找打的?”陳默納悶的問。
賈川笑道:“他的痛苦你理解不了。”
朱瞻圻被高雲天這一腳踹得舒坦了,怒火瞬間就沒了,他膽怯的抬頭看了眼賈川,又垂下了頭。
“自古成大事者,哪個沒遭受些常人經不住的罪?”賈川開始忽悠:“你在王府中長大,讀的書自然不少,這些道理不用我多說吧?且眼下的局勢,你爹派人殺了我好幾次了,將你藏在這裡也是為了保你性命。”
朱瞻圻長出一口氣,賈川知道這孩子又信了。
“皇上旨意到了,你爹氣得不行,對我更是要痛下殺手,連莊子裡的人都調回來了……”
“那你豈不是躲不掉了?”朱瞻圻緊張的問。
“起來,坐下說,別動不動就倒地,你也是將來要當王的人,該有的氣勢還是要有的。”
朱瞻圻聽話的爬起來,坐到凳子上,被陳默推了一下,又坐到床上。
賈川坐到凳子上說:“我也是聽你說過莊子裡的人厲害,所以,我來問問你,你現下可願意去鳳陽?眼下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躲得過這次……著實不想讓你跟我一起冒險,哪怕我將你藏在這般隱蔽之處,一旦我如何了,他們還是能找到你的。”
朱瞻圻懵了,上一句還說得有做王的氣勢,怎的下一句便要保命了?
“不過你也不用太過擔心,我的人手也不差,要不然你爹也不可能屢次下手都未曾得手。”
朱瞻圻腦子瘋狂的轉,他好像已經看到自己坐在王府王位上的樣子了,是什麼擋在那?
“你,你剛才說皇上旨意到了,我爹他,他急了?”
“能不急嗎?我就是來檢舉揭發他惡行的,拿到證據送回京城,皇上自然信我,你爹說啥都無用,只這一條,他能不急?你應該是瞭解他的。”
朱瞻圻頻頻點頭,而後像是自言自語道:“都將莊子裡的人調來了,可見他多想殺了你,按理說殺你用不到莊子裡的人,看樣子你說的是對的,殺你幾次未曾得手,這才將莊子裡的人調來。”
“莊子裡也不可能都是高手吧?來了又能如何?我覺著你爹這一次還是會失望。”
“莫要輕敵!”朱瞻圻嚴肅的說:“你能得皇上信賴自然會是我爹的眼中釘,你身邊的人想來也是有些身手的,不然王府中也有死士,早便將你殺了,但莊子裡的那些人可不同,哎呀,我這麼說吧,我爹早就有想法,我爺爺在的時候,他怕一次次的挑釁大伯,被大伯派人殺了,便在江湖中找身手好的,聘以重金……”
朱瞻圻停下來想了想,又說:
“我記得一開始好像是這麼說的,等到了樂安,我聽說那幾人沒有進王府,直接去了莊子,可能是我爹覺著離我大伯遠了,不用擔心了,可這幾人平日裡無事,我爹便讓他們授徒,但我好像記著在南京的時候,便給他們找了兩個徒弟……哎呀,不管了,反正是他們都有徒弟,你看著斯文怕是不懂這裡面的門道,你們問問他們倆,習武之人最講天賦,我爹安排去做徒弟的都是一些有點功底的半大小子,由那幾人挑選徒弟……”
“你是說,真正出來賣命的是那些徒弟?”
“當然!江湖上的人都有些怪毛病,說是江湖中人,實則比王府規矩還大,做什麼,不做什麼說的可清楚了,他們拿了那麼多銀子,整日無所事事,後來只是看護莊子也太過不值,我爹才加了一條授徒,這幾人……自打我小時候我爹便開始找,一開始只找到兩人,後來三人,等我去北京的時候,我聽說是已經有五人授徒了,那就是找到五個了,不好找,不是說會點功夫就行,我爹要求可高著呢,再說有些江湖人不願意摻和……”
“一人教幾個?”賈川打斷朱瞻圻問。
“兩個,他們像是說好了一樣,只答應教兩人,也答應若是有人擅闖田莊,王府的人若是攔不住他們必會出手,別的便不管了,但已經出師的徒弟可以離開莊子。”
賈川眯著眼睛說:“也就是說,五人這些年最多能帶出來十人,且最後去的那人的徒弟未必出師,截殺皇上的時候,這些人……或許都曾被派出去,只看皇上當時走了哪條路,有沒有可能殺了幾個……”
“你這是算的啥?教出來的人首先先要做我爹的貼身護衛,我爹多精啊,那幾個老傢伙遲早撂挑子,我爹……”
賈川一拍大腿:“對啊!出師了便可離開莊子了,呃……出師之後,他們還要再繼續兩個兩個的教下去嗎?”
“自然不用,我爹說過這些人只是護莊子用的,教出來的徒弟來日也是放在他和我們幾位兄弟身邊做貼身護衛用,待他坐上皇位這幾個江湖中人便沒用了,領兵打仗他們不行,就算行,人家也不幹呀。”
高雲天哼了一身嘟囔道:“不是不用,是人家不想多教。”
陳默嘟囔道:“還來日放到我們兄弟幾人身邊,有他啥事?”
賈川像是沒聽到,雙眉一挑說:“那我怕啥?幾個沒出師的徒兒罷了,最厲害的還得守著你爹,其他出師的可能已經死在別處了……”
“你可莫要小瞧未出師的,哎呀,我咋說呢,我見過一個,也不知道現在出師沒有……”
“你什麼時候見的?”賈川一副不信的表情。
“在北京的時候,有一回他們來北京送東西……”
“送的是人吧?”
“哎呀,這些事……先帝繼位後該收拾的都收拾了,你也不想想,當初我爹都說了是我給他送訊息,我訊息哪來的?先帝能不問?問完能不處置?你現在需要的是知道這些人功夫如何,不是計較京城中誰是我爹的人,他找的那些人成不了氣候,也就他自己覺得還會有人會信他能奪取皇位。”
朱瞻圻這幾日沒個人說話,確實嘮叨了些,賈川輕咳一聲,問:“你見了一面便知道他了不得?”
“他殺了七個錦衣衛,算不算本事?他一個人啊,在莊子外發現有人形跡可疑,便悄悄跟了去,以一敵七,他贏了,若是放走一人,還用等你來?知道什麼叫藝高人膽大嗎?這些也是跟莊子裡的人閒聊的時候聽說的,我雖未曾親眼得見,但見莊子裡的人對他可是敬畏的很,一路上就他一個人跟著護送,其他的下人都是個擺設,你說他厲不厲害?”
陳默和高雲天在聽到這人殺了七個錦衣衛,眉毛都豎起來了。
有些人不需要認識,聽說了,便能讓人熱血沸騰。
陳默和高雲天的憤怒並非只因那人殺了同行,還有錦衣衛的尊嚴,這東西哪來的不知道,但他倆眼下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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