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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釣魚

這邊高雲朵手中有了刀,那邊董圓圓一腳踢在倒地大漢的身上,大漢也有一百七八十斤,竟是被這一腳踹的飛起,砸在土牆上,這回土牆沒能挺住,破損了一個窟窿,那大漢也跟著摔了出去。

董圓圓沒有追上去,而是朝幾個孩童跑去,想要解開她們身上的綁繩。

高雲朵這邊不再擔心圓圓,收拾那三人只是抬手之間,只是她心中記著哥哥百般囑咐,想著要留著這幾人性命,多少還是耽誤了一會兒工夫,待她將三人打到血泊中,抬頭看了看房樑上懸掛的一個菜籃,飛身而起用手中剔骨刀隔斷麻繩,菜籃翻轉,整捆未及拆封的‘貨單’嘩啦啦灑落下來,高雲朵撿起幾張看了看,上面寫著孩童生辰,女人籍貫這類的資訊,她咬了咬牙喊道:“還不回去報信?看看是直接押送順天府還是如何?若是慢了,他們死了可怪不到我!”

……

賈川聽罷報信人的講述,做了好幾個深呼吸。

陳默陰沉著臉說:“帶路!”

……

幾人跟著報信人到了案發之地,高雲朵和董圓圓已將七名孩童解了綁繩,正對著三個女人脖頸上和手腕上的鐵鏈發愁。

那五人被打的都動彈不得,傷勢不輕,高雲朵有心問問如何開啟,奈何幾人都昏迷不醒。

陳默一到,數名錦衣衛便先後現身,上前捆綁了五名人伢子之後,又有人開啟了頸部鐵鏈和手腕處的禁錮。

七名孩童和三名少女都是奄奄一息,董圓圓說她們是餓的,需趕緊帶回去喂些粥食,高雲朵說她們身上都有傷,要儘快醫治。

陳默沉著臉一通安排。

高雲天將高雲朵叫到一旁正在嚴肅的批評教育。

賈川蹲下身撿著灑落一地的紙張。

很快馬車到了,不管是嫌犯還是受害人都被送上馬車,董圓圓眼淚汪汪的看著數駕馬車離開,抹了一把臉,轉身對賈川說:“大哥,你得看著點,莫讓這些孩子再受委屈。”

賈川點點頭,將已經撿齊的紙張遞給陳默問:“《大明律》對拐賣婦女兒童是個啥懲罰?”

這一點,他在東照縣實習的時候,忽略了。

陳默皺了皺眉,說:“《大明律》在《刑律》篇中有寫:凡設方略而誘取良人及略賣良人為奴婢者,皆杖一百,流三千里。但,”陳默看了眼賈川又說:“若是自願賣身為奴,人伢子只是牽線、議價,經官府備案後協助簽訂契約,便算是正常買賣。”

說罷陳默抖了抖手中的紙張:“這上寫的,像是手續齊備。”

賈川沒有感到驚訝,他像是有心理準備,說:“若是自願,便不會這般對待了。”

陳默點了點頭說:“我能做的便是回稟鎮撫使,若是鎮撫使命我送去順天府,我……”

“我明白,若是如此,能不能先將那十人醫治好?”

“這你放心,即便交到順天府,我也會命人看護好,直到案子……查明。”陳默說的毫無底氣,他輕嘆一口氣,看了眼高雲朵和董圓圓,又說:“她們倆不會有事。”

高雲天舒了一口氣。

高雲朵怎聽不懂剛才兩個的對話,這時不由得氣哼哼的說:“早知如此,剛剛便應該要了他們的性命!”

高雲天也急了,斥責道:“你是哪位神仙下凡?!動不動便是打打殺殺,都像你這般,還要衙門做何用?”

“本就無用!”

“你……”

“那幾個人哥哥沒見到是何等模樣嗎?她們身上滿是傷痕,若非想逃,那三人又怎會被帶上鐵鏈?幾個孩子才多大?給口吃的或許便不會吵鬧,她們身上的傷從何而來?因何而起?那幾張紙上寫了什麼便是什麼嗎?你們日日將大明律擺在口中,可那律法何曾護過她們這些人?!律法不護,我護!我會盯住那些人,若是真送去順天府,我便等在府衙門口,他們敢出來,我便敢殺!”

高雲朵顯然是怒急了,董圓圓也跟著湊熱鬧說:“我跟姐姐一起去!”

順子急道:“你就別跟著起鬨架秧了。”

高雲天指著高雲朵看向賈川,面色已是被氣得煞白,他語無倫次的說:“看見了吧?管不了,她都要去府衙門前殺人了!我打不過她,你來,你將她綁了扔在家裡,我趕緊找戶人家將她嫁了……”

賈川突然感到一陣慚愧,高雲朵只是一個未出閣的女流之輩,而他至少身後還有個皇上撐腰,嗯……這個至少用的不太恰當,賈川輕咳了一聲打斷高雲天,看向陳默說:“我跟你一同去面見鎮撫使,不管是否有機會,總要試試。”

陳默眼中立刻放光,他急急的說:“這事兒吧,我去找鎮撫使,你去找徐僉事,咱們二人一同使使勁,或許能有轉機。”

賈川沒有立刻答話,而是看向高雲朵問:“你可信我?”

“不信!”

“若我這次能將那些人定罪,且還能找出幕後之人,你是不是能信任我一些?”

高雲朵驚訝的看著賈川,之前盛怒的表情不再,她皺了皺眉說:“你莫要逞強!你對我兄妹有恩,我不希望你有事,你放心,我不會傻的真到府衙門口殺人,我會謀劃妥當……”

“你謀劃……你怎不上天?!”高雲天氣哼哼的說。

賈川嘆了口氣說:

“你還是不信我,他們手中這些所謂的合法手續,若沒有官服庇護,如何能辦得下來?他們又怎敢將人帶到京城來?或許買家就在京城,可這些人身上全是傷,買去家中還需調養,誰家願意買來後花錢調養而後再使喚?”

董圓圓納悶的問:“大哥,你在問誰?”

賈川笑道:

“大哥在推斷給你們聽,今日救下的都是女子,她們臉上無傷,傷痕都在身上,人伢子手中既然有合法手續,何必鬼鬼祟祟?可見要做的買賣與賣身為奴無關,這十人應是會交到誰手上,此人經過一番調教之後,再出手……你殺了那幾人無用。”

高雲朵聽進去了,她忙問:“你知道的這般清楚,說與錦衣衛的人聽,他們是不是便會查出幕後之人?”

陳默藉口道:“錦衣衛也是聽令行事,若皇上沒有下令,這案子只會交到順天府,最終查成什麼樣……皇上未必有機會知道。”

賈川暗自慶幸高雲朵只是說他知道的清楚,沒說他參與其中,再聽了陳默的話,他想了想說:“你們先回家,我與陳大哥走一趟,這案子就怕被鬧大,我會進宮向皇上闡明利害,而後……即便這案子到不了錦衣衛手中,順天府的人也不敢妄為,更不敢糊弄,他們已經有一樁案子因糊弄被皇上記著了,所以……”

“好!”

高雲朵說罷,拉著董圓圓的手便走,高雲天和順子緊跟其後。

陳默看著幾人人影消失在巷子盡頭,扭頭問賈川:“你有把握?這事兒一看便不是剛開始做的,不知做了幾年了,牽扯的官員勳貴怕也不少……”

“我也是剛想到的,皇上想讓一些人挪挪窩,只憑安平伯府的案子,我總覺著少了那麼一點份量,再說……安平伯府的案子,咱們不是一直擔心找不到肖劍嗎?今日這事鬧起來,順天府裡的人怕是不得安生了,如此一來,倒是可以順便問問此案。”

陳默挑眉,認真思考了一下,這才鬆了口氣說:“你說的有理,用這個案子逼問出安平伯府的案子,可以是我說服鎮撫使的理由。”

賈川沉默片刻說:“有人的地方便少不了這些齷齪,將法不責眾用的最好的是這些官員,皇上……也很無奈吧。事無鉅細都要管,哪裡管的過來,我聽說,要想朝堂穩固,良臣,能臣,奸臣,一個都不能少,水至清則無魚,多好的藉口!”

陳默說:“沒人能將池塘的水洗乾淨,能做到沒有渾濁得將魚兒都燻死,便不錯了。”

賈川深吸一口氣,從懷中掏出一塊象牙腰牌說:“你去見鎮撫使,只說我還要進宮,你我二人便有了分工,你去與鎮撫使說明,我去找徐僉事說明,而後……”賈川惦了惦腰牌:“進宮與皇上說說。”

陳默盯著腰牌看了一會兒,此刻他內心是激盪的,誰曾經不是個心懷屠龍夢想的少年?奈何……他忘了是哪位長輩諄諄教誨時曾說:“皇上需要奸臣,奸臣用處大了,沒事的時候平衡朝局,有事的時候拎出來咔嚓了,既能穩定朝局殺雞儆猴,又能收買人心,此乃帝王之術,你不懂!全憑一腔熱血也只能早早灑乾淨,轉世投胎去了,再說,你以為能殺的乾淨?”

所以,賈川剛才的話陳默聽得懂,陳默此刻有種找到了知己,有種守得雲開見月明的感覺,他盯著腰牌看了一會兒,突然拉著賈川的手腕說:“走,跟哥哥告狀去!”

……

鎮撫使王裕聽完陳默的話,沉著臉沉默了良久,最終開口問:“賈川說怕時間來不及,所以你們才兵分兩路?”

陳默即刻明白問題的關鍵,忙說:“他是要隨我一同先來見鎮撫使的,是卑職勸了勸他,如今早有風聲說鎮撫使品級不及僉事,但……卑職是怕徐僉事多想。”

“你做的對,記住,我並不知賈川要入宮。”

“是!卑職並未說起此事。”

“你先將人犯押去詔獄,救出來的人好生安頓,我去趟宮裡。”

陳默心下狂喜,躬身後退出了屋子,而後趾高氣昂的大步向外走去。

……

王裕算盤打得精細,他想要趕在賈川入宮前,先去跟皇上說說自己的意見,他斷定皇上絕對會嚴查此案。

若是放在平時,這種案子他即便知道了,也只會裝作不知,推給順天府,當然,這種案子一般情況下也不會到他手裡來,真說有苦主喊冤,也是會找府衙,皇上沒有命他們查,他們不會插手,而這種事想讓皇上知道,難!

永樂朝錦衣衛忙的很,但這種事依舊有,為何?皇上的心不在這些雜事上。

這次可就不同了。

哪知王裕在宮門前等了好一會兒,等來了賈川,賈川還沒來得及跟王裕寒暄便被帶進了宮。

王裕心中頓感忐忑,他眯著眼睛看著賈川的背影,有種‘此子來日定會取代我’的想法。

永樂朝鎮撫使可沒有什麼實權,不僅如此,太宗皇帝想要壓制錦衣衛,還設立了東廠,好在這些年東廠未見有何起色,新皇登基後,反倒是他這個鎮撫使權利在一點點的增加,他知道指揮使、同知、僉事都有意見,奈何當今皇上是個有主意的,他只需拿捏好分寸,來日必是無可限量。

可想到皇上每次見面時的推心置腹,王裕嘆了口氣,若非有皇上信賴,他這個鎮撫使怕是也做不久。

王裕看向宮門方向,這個賈川還年輕,先捧著吧,何時摔?再看看。

……

賈川怎知人在宮中走,一堆人在同一時間都在想著他。

王裕如此,徐恭也一樣,他慶幸自己早早將賈川籠絡住了,他這輩子仕途或許便到這兒了,可賈川年輕啊,這麼一個自己人來日飛黃騰達與己可全是好處,徐恭想的更多的是如何護著賈川前行。

鄭道寧也在想賈川,錦衣衛將那幾個傷重之人帶走時,他便收到訊息了,這一驚比賈川留下仵作可驚得多,且更為慌亂,他想不通一個無名之輩如何轉瞬間便可在京城掀起風雨?從哪冒出來的?

有這麼一個人在,他這身官服還能留多久?

還沒等鄭道寧從驚慌中緩過神來,又有下人來報:賈川進宮了。

這一下,鄭道寧心裡一片冰涼。

知道賈川進宮的還有刑部左侍郎張廉,收到訊息後,直把賈川的祖宗十八代問候了一個遍,卻也不敢耽誤,急急的更衣,他要先去找刑部尚書,而後看看走走誰的門路,該服軟的時候切莫猶豫,這是他為官之道,這時候還梗著脖子只會誤事,他相信自己的判斷,這次的事儘早摘清才是正道,反正牽扯不深,不過是一時糊塗罷了。

不管是什麼網,總有禿嚕線的地方,找對了,毀掉這張網便指日可待。

……

皇宮裡,還是那間精舍。

朱瞻基笑呵呵的看著賈川,他眼下心情十分的愉悅。

賈川很是不解,在他看來這是一樁任誰聽了都會義憤填膺的事,可朱瞻基聽後卻沒有多大反應,只是讓賈川歇一歇,喝喝茶,這是不打算管的態度?

賈川心裡忍不住憋悶,心說:不是仁宣之治嗎?那就是說這個皇上還湊合吧?怎的如此不關心百姓死活?又怎會對各級官員違法違紀這般不注重?

朱瞻基像是看出賈川的不滿,開口道:“朕若是日日為這些事煩憂,怕是活不了多久。”

賈川心說:你本來活的就不長。

朱瞻基嚴肅的又說:“對官員貪腐,為了鈔銀枉顧他人性命的事,自始皇帝起哪個皇帝有良策?不過是殺了一批又生一批,太祖高皇帝曾將貪官人皮剝下置於草人上立在縣衙中,又如何呢?換上來一批沒多久依葫蘆畫瓢,照做!還美其名曰:官場規矩。”

“可皇上並沒打算聽之任之。”賈川認真的說。

“那是自然,只看時機罷了。你很好,這麼快便將機會造了出來,如今朕只等著他們來找朕,便可以怒一怒,換一換,你也可以歇一歇,歇兩日,而後啟程去濟南,你是朕的福將,但也莫要輕敵,朕這位二叔不好對付,他看似衝動魯莽,卻又次次能脫身,希望這次你莫要讓朕失望。”

賈川舒了一口氣,原來朱瞻基並非不理,而是聽他所言之後早有判斷。

跟他一樣,朱瞻基也覺著這起略賣人口的案子很容易便可將那一張網捅破。

果然,二人閒聊了一會兒,便有小太監在門外回稟:刑部左侍郎求見。

朱瞻基聳了聳肩,看向賈川戲謔的說:“你看,來了。你出宮時見到王裕告訴他,該審審,該問問,先不抓,儘量將訊息傳出去,傳的越廣越好,今日朕不得閒,明日再讓他來,總要給他們時間,一晚上夠了。”

說罷,朱瞻基擺了擺手,示意賈川可以退下了。

賈川來不及細想其它,起身後躬身道:“皇上,內個,我有一事相求。”

“哦?不再看看了?現下便想讓朕賜婚?”

“啊?不是,沒有,我是想說黃蘆嶺巡檢司那四十多人,至今還草草葬在黃蘆嶺,他們的家人不知是否都已得知訊息,更不知是否承受的住,我,我想說,能不能安排人幫他們遷墳,然後每家給個三兩五兩的,也算是,算是對他們的家人有個撫慰。”

朱瞻基挑了挑眉,他聽到過關於賈川心悅高雲朵的話,他想著先將樂安的事做完,到時候兩個人若是兩情相悅,賜婚也算是一種獎賞。

對賈川,朱瞻基還真不知道賞什麼好,在他看來賈川對身外之物不是那麼看重。

賈川若是知道這個天大誤會,必定會哀嚎。

可讓賈川不知的是,今日他開口竟是為了那些人,朱瞻基更是加深了這個認知。

賈川見朱瞻基遲遲不開口,以為是自己唐突了,忙解釋道:“我這些日總能夢到他們,他們可能也知道我如今與往日不同,託我做點事,我……”

朱瞻基擺了擺手說:“這些事你無需操心,自會有人安置,放心辦你的差事去吧,他們也算是為朕而亡,朕不會虧待他們。”

……

賈川心很累,這些人說話沒有直來直去的,總喜歡說些讓人琢磨的話,他懶得多想,只是有點後悔,看朱瞻基的意思,賜婚是極有可能的,他將好好的一次機會用在了別處,不過也好,誰知道這一趟有沒有命回,連累了高雲朵可就不好了,再說,高雲朵能樂意嗎?強行娶回家?這種事不能幹啊。

賈川想到這裡,人已出了宮門,他見到王裕重複了一遍朱瞻基的話,這才咂摸過味來,朱瞻基合著這是在釣魚啊,願者上鉤那種的,這要是今日命錦衣衛嚴查,查出誰抓誰,麻煩不說,豈不是重現永樂朝的一景?

可朱瞻基就這麼將掛好魚餌的勾扔出去,讓那些人收到訊息,擔驚受怕之後,必定有人覺著自己涉案不深前來自首,而後再查,便容易多了。

可見這個時候的詔獄還遠沒到明朝中後期那般濫用刑罰。

想到這裡,賈川心裡對朱瞻基多少增加了些好感,以至於王裕叫他去家裡吃飯,他沒過腦子便答應了,導致飯後還要去徐恭那裡說明一下,等再回到高家,天早就黑透了。

徐恭很高興,覺著賈川的在意是一份尊重,他也算沒有白白的替賈川操心。

高雲朵可不高興,她沒地方得著訊息,陳默也一樣沒有回來,她很擔心那幾個孩子是否吃上了東西,那幾名少女身上的傷是否有人醫治,等的不耐了她便想要去街上打聽訊息,被高雲天氣得只能坐在門口看著。

賈川回來一看院子裡的氣氛,沒等高雲朵問便主動說了結果,高雲朵的心情頓時便雨過天晴了,拉著董圓圓蹦著高的回了後院。

高雲天唉聲嘆氣,直說趕緊將高雲朵嫁人,賈川勸道:“我在呢,你怕啥?”

高雲天想想也是,以往他一人管束確實難做,如今賈川的話高雲朵還是能聽的。

此時若是老鄭頭在,必定會替賈川解釋一番,賈川這句話可與高雲天想的完全不同。

賈川累了一天,想進屋歇下了,順子問:“那仵作不是說今日便可回去的嗎?”

賈川這才想到還有這麼一位,忙說:“讓他再住一宿吧,明日或許會有錦衣衛的人來找他問話,到時他性命便也就無憂了,再回去自然無事,今晚怕是還不行。”

順子點點頭,想到今晚陳默不回來,他開心的回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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