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宅鬥不止（二）
夏日晝長夜短，到了酉時正，夕陽西墜，晚霞滿天，給大地鋪上了一層橙紅色的光影。太子李霖便是沐浴著這一片明豔絢麗的晚霞中回府，卻是連水都來不及喝一口，怒氣衝衝直奔吳氏院落而去。
聽到訊息的時候，謝婉怡正吃晚膳，見目的達到，心下歡喜，便是平時覺得不怎麼樣的魚湯也覺得美味可口的不少，忍不住多喝了兩口。晚膳後遣了雪青出去打探訊息，帶了銀硃在小院裡愜意散步。
可這行程還只走了一半，便見雪青慌慌張張地走過來，面上全然沒有意料之中的喜悅，反而一臉焦急。謝婉怡一望便知此中必然生了枝節，面色一沉，抬手阻了雪青上前欲要說的話，眼睛往四周瞥了瞥，“今日夜裡有些涼，我這會兒卻是覺得有些冷了。扶我回去吧！”
雪青會意，忙閉了嘴順勢上前攙了謝婉怡的手往回走。待得到了正房，銀硃尋了由頭讓丫頭們出去各自辦事，又在門口候著，謝婉怡這才道：“說吧，什麼事？”
雪青抿了抿唇，小心道：“吳氏懷孕了！”
謝婉怡一震，“懷孕了？早不懷孕，晚不懷孕，偏偏這個時候有了？”
雪青張了張嘴，皺眉道：“府裡的梁大夫親自看得。說是差不多兩個月了。太子又讓人請了坐府的其他三位大夫來，均是這麼說。想來是當真有了！”
謝婉怡嘴角一勾，“這是早便有了，只瞅著這會兒才說出來呢！”言罷心中鬱氣難平，啪地一下將身邊四角圓桌上的茶盞掃落在地，“你們都是幹什麼的！她院子裡不是有我們的人嗎？都是飯桶不成？這都兩個月了，居然一丁點兒聲響都沒瞧出來？”
雪青唬了一跳，不自覺退了一步，低眉垂首默不敢言。
謝婉怡發了一通脾氣，也知曉此時不是追究這些的時候，深吸了一口氣，靠在一邊的貴妃椅上閉了閉眼，好半天才又睜開來道：“這次也便罷了，往後讓下面的人警醒些！”
雪青連連應是。謝婉怡又道：“是我小看了她。總以為不過是一介小小翰林之家，以色事人之輩，上不得檯面。在府裡也無甚根底。如今瞧來，能夠在我眼皮底下瞞道如今，也算有些手段，只怕身邊也是有人的。是我太大意了。如此一來，太子顧念著她腹中的孩子，自然不會再動她了。說起來這可是太子的第一個孩子，太子怎會不歡喜？哼！我瞧著，若不是出了今日這檔子事，吳氏沒辦事只能拿孩子來擋災，我看只怕我們都要等到顯懷了才知道呢！”
“那我們如今怎麼辦？是不是……”
謝婉怡哪裡不知雪青的意思，不由抬頭瞪了她一眼，“不過一個還沒有成行的胎兒，是男是女還不知道呢，便是個男兒，生不生的下來也是未知數。如今對我們還構不成威脅，犯不著為她惹得自己一身騷。要知道，太子如今膝下空虛，三皇子雖然失勢，可皇上可沒有完全放棄三皇子。一國之君，可不能沒有傳承之子嗣。我好歹守著正妻太子妃的位子，吳氏即便生下來的是長子，那也只能是庶的。絕不會越過我的孩子去。而我也絕不會讓她越過去。而那位……”謝婉怡指了指西邊莫丹的院落，嘴角冷笑，“側妃側妃，不過說的好聽罷了，還不是妾？沒有正室的尊榮，又佔不到長子的名分，該急的是她才對！”
雪青抿嘴一笑，“主子說的極是。奴婢這就去準備，這麼大的喜事，怎能不讓莫側妃也高興高興！”
謝婉怡用指頭往雪青額頭上一戳，“你傻了吧！這等大事，咱們太子府坐府的四位大夫都出馬了，你當人家是木頭人？只怕這會兒滿府裡差不多都知道了呢！”說著面色一肅，“說來我沒進門之前，這太子府的管家理事之權可是在莫丹的手裡。你覺得她執掌太子府大半年的功夫，在府裡能不安插人？只怕……或許……她早就知道了。說不得這訊息還是我們最後知道呢！”
雪青略有猶疑，“我們進府之後，不是都清理過了嗎？”
謝婉怡冷笑，“你保證便都清理妥當，一個也不會留？不要小看了莫家。莫非早年皇上忌憚後族壯大，外戚干政，一力打壓，莫家就此敗落，而莫丹又是庶女，這太子妃的位子可早就輪不到我來坐了。而莫家到底是大族，又有皇后撐著，便是敗落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何況，莫家想要崛起，勢必要擁立太子上位，而太子上位之後要保持莫家榮寵不衰，便得看莫丹的本事。因此莫家在莫丹身上的心思絕不會吝嗇。如此說起來，我手上除了些鋪子和莊子，真正可用之人卻是少之又少。旁人看著身後還有個謝家，可是謝家是斷不會幫我的。謝家的勢力我得不到半分。”
謝婉怡咬了咬牙，“雪青，你要記住。我們的敵人不是吳氏。吳氏不過一介侍妾，還不夠資格做我的對手。我們的對手是莫丹，是往後還會進府的世家之女。你別瞧莫丹表面溫順，自我進府來更是親切非常，一口一個姐姐叫的好不順口。但只憑她這份隱忍，憑打我一進府她便將管家之權主動交過來這份化被動為主動的見識與魄力，便絕不能小瞧了她。俗話說得好，咬人的口不叫。這莫丹要真是個溫順老實守本分的，莫家怎會放心把她送進來。
莫家打的什麼主意，那時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看，莫丹自打進府管理內宅這大半年，府裡誰人不讚一句寬厚仁善？你當她為什麼要主動將這管家之權交出來？她是一介側妃，我沒進府那會兒府裡她最大，由她管著倒還說得過去。但我既進了門，還由她管家便是掂量自己有沒有這個分量了。她心裡清楚的很，免得到時候自己難堪，不如化被動為主動。而這管家之權雖然交出來了，她可沒存著好心。
管了這麼久的家，府裡都念著她的好。這雖是太子妃，卻是最後進門的。府里人對我一無所知。若是我管得好了，那是莫丹之前的功勞，我不過是撿了個大便宜。若是我管得不好，鬧出些什麼事兒來，那便是我無能，越發顯得她莫丹又本事了！莫丹可是坐等著看我怎麼出醜呢！只是，她太小看了我！”
謝婉怡眼睛微眯，笑得一臉得意，當她前世幾年執行CEO的職業生涯是白過的不成？她連上千人的上市公司都能管理得妥妥帖帖，難道還奈何不了一個太子府不成？只需耍幾個手段，再套用現代的管理模式，這小小太子府還不手到擒來？
一直以來，謝婉怡最為依仗的便是自己二十一世紀的理念本事，最得意也最有信心的也是這點。譬如坊間人人稱讚豔羨的鋪面，新奇的香皂香水花茶等物，連同府裡的金字塔型的管理模式，中間參雜智慧型組織管理。將中國的散打方式，理論性，具體系統的操作結合起來。謝婉怡嘴角上揚，這是她最引以為豪的地方。是這時空大多女子所不能及的地方。
還有……太子。謝婉怡暗暗下定決心，她相信只要太子不是庸才，她便能輔助太子登上九五之位。並且，她不會做太子背後的女人，她會做太子身邊與之平齊，一起俯瞰天下的女人！
雪青笑著附和，“是！她自以為自己了不起，自作聰明在府裡各處設了局，就等著主子去鑽呢！可是也不瞧瞧，咱們主子是誰？怎麼會讓她得了手？這一環扣一環的局，還不是被主子一一給破解了？如今這採買上，廚房裡，賓客處，那一方不是咱們的人。”
謝婉怡的笑容也越發大了起來，“可不許自滿。還需小心著些！”
雪青笑著應是。可主僕二人面上都是得意之色。二人正說話間，便聽得外頭銀硃道：“有什麼不得了的事這麼急著過來見太子妃？”
外間似有小丫頭說了一句什麼，聲音太小，房中謝婉怡二人聽不真切，只聽得銀硃回道：“你且等等，太子妃正在休息呢，我進去稟報一聲，看是見你不見！”
話音剛落，便見銀硃掀了簾子進來，神色不虞，謝婉怡心中一凜，道：“是誰在外面，有何要事？”
“是海棠苑的赤芍，恐是察覺莫側妃那裡有不妥特來稟報。”
“讓她進來！”赤芍是她們買通了放在莫側妃院裡的人。謝婉怡心又沉了半分。
銀硃遂又轉出去，一會兒領了赤芍進來。赤芍跪拜了謝婉怡，這才答道：“奴婢負責側妃娘娘衣服的漿洗。半個月前，莫側妃小日子之時雖有換洗，可褻褲之上並不似尋常月信之時的模樣，量少且色不對。那時，奴婢只心存疑惑，並未覺什麼，可是這幾日，奴婢私底下見側妃娘娘身邊的玉竹姐姐半夜偷偷去廚房弄了兩次東西給側妃娘娘，奴婢悄悄過去打聽了，都是酸溜溜的吃食。奴婢猜著，恐是……恐是……側妃娘娘已經有了！”
謝婉怡身子一震，強撐著讓銀硃抓了一大把賞錢給赤芍，待赤芍出去，卻是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如吳氏一般的訊息，可這次卻彷彿讓謝婉怡一下子疲憊下來。
吳氏的訊息她未曾放在心上，乃是因為心裡清楚，吳氏身份卑微，絕計構不成她的威脅。而莫丹卻不一樣。因著秋娘謝子延之事，王氏被京中貴人說道厭棄。連帶著自己也被皇后所不喜。皇后之所以選擇自己，乃是因為謝家的權勢。若是皇后知曉謝家與她關係如此水火之勢，只怕自己再難立足。而莫丹卻是皇后的侄女，又自幼出入皇宮，常伴皇后身側，這感情自不必說。而如今又懷有子嗣。
謝婉怡身子一顫，不由得撫上腹部。府中幾人，她進門最遲，可旁人卻不會這麼想。嫡子嫡子，她怎會不想要？她怎會不知道，在這個世界上，只有子嗣才是自己立足之本？但是，她才剛滿十六歲。十六歲，多麼清純水嫩的年紀。這個世上沒有先進的醫療裝置，沒有一次又一次月月不間斷的產前檢查，更沒有應急的剖宮產。女人生產便是自鬼門關邊走上一回。幸運的母子平安，母憑子貴，不幸運的一屍兩命。
她怎麼敢冒險，怎麼敢拿自己的命來冒險。她是死過一次的人，誰能保證她再死一回還能有這等福氣能得以重生？
可是如今吳氏莫丹皆已有孕，形勢由不得她不敢。或許……或許……
她是後世之人，十分清楚危險期安全期的換算，也很清楚什麼時候排卵，什麼時候同房最為有效。她身子無礙，若是有心，只需算準了日子，想要孩子並不難。
謝婉怡露出一絲苦笑，或許她當真要博一回。她是太子妃，不是沒有品級的侍妾，能夠享有太醫照看。況且，太醫院的李太醫已經是她的人，只要小心些，處處仔細，平安生產還是可行的。這世上生產的死亡率雖高，可不照樣有那麼多順順利利的？而自己素來身子強健，比這時空的大多數嬌嬌弱弱的女子強上百倍。讓李太醫一直照看著也就是了。
謝婉怡咬牙做了一個重要的決定，她要一個孩子！必須要一個孩子！現在，立刻，馬上，絕對不能輸給莫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