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請罪”
巍峨皇宮，清心殿。
清心殿乃乾清宮皇上所居之偏殿，皇上每日下朝處理政事之地，因臨近乾清宮寢殿，坐臥休息都十分便利，因而比起御書房，皇上在此處批改奏章的時間還要多些。偶爾也會在此接見朝臣，但大多是臨時進宮求見者。
此時，趙令朗便跪在青石板地上，將青山湖與吳氏之衝突一五一十向皇上報備。當然，這一五一十隻言說與吳氏之事，與謝婉柔之前情卻是隻字未提。末了，連連磕頭請罪。
皇上突聞趙令朗求見，還以為是何等大事，誰知竟是這等小糾葛，頓時哈哈大笑起來，“愛卿快快請起！不過是誤會，何須請罪！”
是不是誤會不過是聖人的一句話。雖然不過是個太子府侍妾，卻到底是入了皇家之地，怎能是他們這等外臣可以隨意打殺的。所以，他若要替謝婉柔出氣，了結這事，必然要從其他地方入手，曲線救國。以進為退，便是其一。
有了聖人這句話，趙令朗自然不會與自己過不去，謝過聖人從地上起來，恭敬告退。聖人略抬頭看了兩眼，便揮了揮手。待得趙令朗走了，面上的笑意瞬間垮了下來，看著一邊眼觀鼻，鼻觀心的總管太監桂公公道：“小桂子，你怎麼看？”
“皇上日理萬機，多大點事，這趙大人也太謹慎了些。不過，這謹慎也有謹慎的有處。只是，皇上寬宏，別說這事本就不是趙大人和謝家小姐的錯，便是，也萬不能揪著這芝麻綠豆大的事隨便發落的道理。”
桂公公伺候皇上多年，最是明白皇上的心思。若是旁人這番話說出來，只怕性命難保，可出自桂公公之口卻又有不同。桂公公日日跟著皇上，怎會不知謝家是皇上的心腹，而趙令朗，要說以前皇上對趙家有幾分忌憚，可自打趙家沒了兵權又遠離了軍中之事，這層妨礙沒了，皇上也越發重用趙令朗了。況且，如今趙令朗還是謝家既定的女婿。他自然不可能說謝趙兩家的不好來。
皇上瞪了他一眼，“老東西，就知道和朕打太極！”他問的可不是這方面。
皇上輕輕一嘆，“就是因為事情小，才讓朕擔心。如此小事都惹得謝趙兩家不安，更是讓趙令朗親自來請罪，可想而知，如今太子……”
話頭到了這裡，桂公公自然不是能接的。太子便是再不好也是太子，皇上能說，他卻說不得。怎麼說怎麼錯！
皇上越想越氣，一掌拍在桌案上，“這個混賬東西！不過區區一個侍妾，竟寵得如此不知天高地厚，還反了天了不成！”
桌上的茶盞受了震動，搖晃了兩下，溢位點滴茶水來。桂公公忙用衣袖擦拭了，賠笑道：“皇上莫氣，小心自個兒的身子。前兩天太醫還說讓皇上注意保養呢！”
皇上一聽，想到這段時間的身子竟是大大不如以前了，面上一暗，不由得閉了閉眼，生死有命，可是哪有人不惜命的？尤其還是坐在這個位子上的人。他可以掌控天下人的生死，卻留不住自己的性命。
“皇上不必擔心。太醫不是說了嗎，只需好好養著便是。皇上乃是一國之君，自然能夠長命百歲的！”說著，啪地一下打了自己一個嘴巴子，“瞧奴才這章嘴，真是該死！皇上乃是萬歲，自然是要活一萬年的！”
皇上被桂公公這一下逗得一樂，禁不住笑了起來，“如今也就你這老東西還想著朕。念著朕的身子！”
這話桂公公哪裡敢當，這是將太后皇后和滿宮的妃嬪放在哪裡？又將太子皇子放在哪裡？
“殿下們都是極孝順的。”雖是官話，可也總得說上兩句。
可話剛起了個頭，便見皇上搖手打住。桂公公只得閉了嘴。
“朕的兒子朕心裡清楚！”這話說完，卻是長長一嘆，彷彿比之前老了好幾歲。他已近暮年，便是如今身子看著還行，卻也是外強中乾，還能撐幾年，便是連他也不知道。可是瞧瞧他底下幾個兒子，別的懦弱無能也便罷了。他最為看重的太子與三皇子，一個個上趕著結黨謀權，只怕恨不得他早點死了給他們讓位才好！
只是，他一生兒子不少，可是活下來的寥寥，且不是年幼，便是無能。還能端的起來也便只有太子與三皇子兩個。可是想想他二人所作所為，他心裡哪裡能不氣？
三皇子之所為那是眾人周知。而太子也好不到哪裡去！別以為他不知道，陝西之事裡少不了他的手筆！如此三皇子失了勢，去了萬家一條大臂膀，如此便覺得自己是板上釘釘的儲君，這天下就是他的了？
皇上面色微沉，眼中眸光一閃而過，卻又壓了下來。拿過一疊奏摺，正打算批閱，待看到奏摺上所書之事，略愣了愣，轉頭問桂公公道，“朕記得去年朕封過謝揚的女兒為正七品的女官。卻是不是今日趙令朗口中所言這一位？”
“謝大人名下只有一個嫡女，閨名喚作謝婉柔。因去歲新稻種之事，皇上親筆冊封的正七品女官。也是去年與趙大人定的親事。想來今日趙大人所言的謝家小姐，除了這位也沒有別人了。”
皇上點了點頭，眼中凌厲一閃而過，一個沒有封號沒有品級的侍妾，便敢對朝廷冊封的女官下手，太子是不是也得意忘形了？
“那謝家小姐朕還曾見過幾面，是個好姑娘！倒是便宜了趙令朗。去年定的親，何時完婚？”
“謝家三小姐今年及笄，是七月七日乞巧節的生辰，這完婚的日子還沒聽說，不過兩家的意思是及笄後請期，想來也不遠了。”桂公公心中暗歎，別瞧著他這皇上近侍，大內總管的身份多風光，沒有兩把刷子你還真做不下來。像這種情況，皇上隨手問了那位姑娘，臨時起意的冊封你都得記著，往後問起來能答得出來。想謝婉柔這樣的乃在前朝，還是少數，後宮中還不知又多少事兒呢！
皇上看了看手中的奏摺，又翻出了江南地區的奏摺，略看了一遍，笑道：“這丫頭倒是立了大功。原先看著她試種的結果雖然震驚，卻難免總還有些顧忌。沒想到今年發放下去的種子效果這麼好！你瞧瞧，沒章都是喜報。雖然還沒有收割，但是都說預計收成能比往年足足漲上三倍！這下還愁國庫不豐！”
桂公公自然不會真的去看奏摺，卻也很識時務的跪下道喜，恭維之語連綿不絕。哄得皇上開懷大笑。
“研磨，朕要再親筆寫一封聖旨！封謝家丫頭為五品女官。今日她受委屈了，朕可不能讓咱們大周朝的功臣受委屈！”
桂公公笑著應了，皇上笑著挽了袖子，寫了每一會兒又抬起頭來，“你剛剛說那丫頭叫什麼來著？”
“謝婉柔！”
得了名字，皇上又提筆寫了起來。不一會兒，一封聖旨出爐。皇上遞給桂公公，“你親自去謝府宣紙。至於賞賜嘛！去年封她七品女官的時候不是還賞了一批東西嗎？就比著那個，加上一倍就行。至於太子！”
皇上面色一肅，桂公公的心也緊了起來。生怕這難辦的差事落到他的頭上，他這個位子上，每年大大小小的賄賂孝敬不斷，可是他不是蠢人，自然知道，他伺候的是皇上，不是太子，更不是三皇子，什麼事該說什麼事不該說，他分得清楚。所以，奪嫡之爭，他是怎麼也不願意踏進去。對於太子，自然是能避則避。
等了半晌，也不知皇上怎麼想著，竟掠過桂公公，衝門外喊了一聲，一小黃門推門進來，還沒等跪下說完萬歲。皇上已揮手道：“去太子府將太子宣來！”聲音中略帶不悅。小黃門自然也聽了出來，忙不迭應了退出去。
桂公公手上也接了差事，自然不會呆在這等高壓環境下受罪，稟告了皇上一聲，也隨著退了出去。出了門忍不住抹了把冷汗，招手喚了剛才的小黃門過來，“待會去太子府，只把皇上的話傳到就行。別的不可多嘴！”
若是被人，他也懶得理會。可這小黃門偏偏是他徒弟，他少不得囑咐兩句。
皇宮外。
趙令朗踏出朱雀門，回頭看著乾清宮的方向嘴角輕揚。自三皇子失勢後，太子一黨自覺去了最大的障礙，便認為高人一等，這天下戳手可得了一般。雖然並沒有惹出什麼事，但可等狀態，這沾沾自喜的模樣，皇上怎會看不出來？皇上可還活著，怎能不氣？正尋思著怎麼尋個由頭打壓打壓太子的氣焰呢！今日他這一舉動可謂是正中皇上下懷啊！
雖說不過是內宅一個侍妾所為，可這侍妾卻是太子最寵愛之人，一言一行便代表著太子，若無太子在身後撐腰，就憑她一個女人也敢如此？且吳氏身邊的那些個護衛可都是太子府的。
六月，稻種成熟。雖然還未熟透收割，但已可見收成。想來如今各地新稻試種之地的情形各房官員已經寫成摺子呈上來了。便不是今天，也是明天。左不過是這一兩日。
他今日對謝婉柔的女官身份隻字不言。他與謝婉柔關係親密，此等之事由他口中說出，意味便不一樣了。他的請罪難免要被察覺出來是告狀。皇上日理萬機，可不會記得曾經隨意封賞的一個女官。可是他不說，不代表不能從別的途徑讓別人知道。看到喜報的摺子，皇上自然會想起來曾經獻上稻種的謝家，也自然會想起來這其中最大的功臣謝婉柔，那麼謝婉柔身上的女官品級也自會浮出水面。
縱容侍妾隨意毆打朝廷女官。而這女官還是皇上親封的。又是在皇上有意要打壓太子氣焰之際……
趙令朗眼睛眯了眯，轉頭望向太子府方向，他倒要看看太子怎麼躲過這一劫，那吳氏那個賤人又當如何……
這還只是一個開始……
趙令朗雙手成拳，握地咯咯直響，骨節分明，關節泛白。傷了他愛的人，他會一樣一樣的討回來，一個都不會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