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知情
這是謝婉柔第二次見林逸,第一次林逸只是一個落魄書生,雖然衣衫破敗,卻依舊不掩少年之志。第二次林逸已成狀元郎,天子近臣,意氣風發,大氣中依舊帶著幾分少年的羞澀。第三次……
謝婉柔看著眼前的林逸,聽說皇上如今很是重用他,不僅僅是所職在翰林院的工作,也暗地裡有其他事情派給。皇上有意鍛鍊,而林逸也不負眾望。如今再見,不過幾月之隔,林逸身上的氣度越發凌厲了,只是比前兩次見到要消瘦許多,神色間不如前兩次精神。謝婉柔總能感覺淡淡的落寞與憂傷,而林逸面色卻極為堅定。
謝婉柔垂下眼眸,今日的林逸總讓她覺得有點不一樣,卻也說不出來哪裡不一樣。彼此斯廂見過,因與林逸定親的乃是張寧香,謝婉柔不過是作為主人,也作為張寧香的陪客禮數上見了禮,到位了便先行退了出去。
林逸看著謝婉柔的身影心中又是一嘆,今日,謝婉柔穿了件月白色鏤花梅花青枝紋樣單羅紗荷葉領杭綢上衣,荔枝紅印花黃色芙蓉花紋繡裙,身披芥末綠掐牙並蒂蓮煙紗雨花錦。柔亮的頭髮輕輕挽成一個髻壓在右腦後。另有一縷秀髮順垂至胸前,髻上貼了朵赤金撒花邊玫紅絹花牡丹。腰上繫著赤金宮絛,下垂扣合如意堆繡荷包。
光鮮明麗,風姿綽約。便是秦嬤嬤也不由得長嘆,近一年來,謝婉柔年歲越來越大,模樣兒長開了,卻是越發出挑了。再想起前兒謝婉柔一身居家服侍的模樣,便是再如何慵懶散漫,也不失美人之姿,反更添了另一種風韻。
家中日日相見的僕從尚且如此,更何況林逸!只一眼便似是一顆石頭砸入水中,心裡立時掀起驚濤駭浪。林逸心中激盪不能為眾人所知,只得迅速低下頭去。面上笑意連連,可心裡卻越發苦澀。
林逸並非偏激之人,更非衝動之人,他看得到如今的形勢,看得到兩人的差距,看得到太多的不可能。所以,他只能將這份感情藏在心底,不能有其他舉動,因為林逸十分清楚任何的舉動只會讓自己陷入不恥境地,讓謝婉柔陷入尷尬境地。他便是不考慮自己,也要為謝婉柔著想。
因為愛,所以願意放棄。可是心底的思量與傾慕無法阻擋。於是他做了一個決定。娶了張寧香。張家與謝家有姻親關係,如此,他便也算與她更近了一步。即便七彎八繞的,這份關係十分淡薄,可是有了這份關係,他可以名正言順的護著謝家,也便等著護著她。即便只是遠遠護著,即便永遠不能宣之於口,也心甘情願。
再次抬頭,林逸的臉上已經一片坦然,笑靨如花,溫和中帶著十分的柔情,讓張寧香羞得直將頭埋進脖子裡,不敢抬起來。
柔宜館,謝婉柔看著桌上的禮盒,紫檀木的匣子,沿邊青藤紋樣,中間雕刻著百蝶穿花圖,精緻典雅,其紋樣的複雜足以顯見工匠的巧妙手藝,再配上紫檀木的珍貴難得,先不說這匣子裡的東西,便只是這匣子已經價格不菲。
“這便是林家送來的禮物?”
綠蕪瞥了一眼,“是!”
謝婉柔皺了皺眉,“是單我有呢,還是府上人都有。”
“府上都有的,林家準備的很齊全,不說老爺夫人和小姐的,各房都沒落下,便是槐香園也有。”
謝婉柔微微舒了口氣,又問:“府上各處的也是這樣?”
“都是匣子裝著!”綠蕪偷偷覷了謝婉柔一眼,上前兩步,近到謝婉柔身前,這才又道,“老爺夫人的自不必說,都很厚重。大少爺和大少奶奶得的是一副送子觀音圖。晉少爺得的是一套筆墨紙硯。另有五小姐得了一串瑪瑙手串。其他人得的多是一些精巧的玩意兒。”
謝婉柔點了點頭,掀開匣子,卻是愣住。一對兒玉鐲子,老坑出品,水色正宗,對著日光還可瞧見裡頭的流光溢彩。
謝揚與張氏的身份擺在那裡,自然不必說。周芷青有孕在身,如今外頭大多也都知曉,送子觀音圖卻是正中下懷,投其所好。晉哥兒的筆墨紙硯也在常理。只綠蕪只提筆墨紙硯,不提品種,恐並非難得之珍品。謝婉瑩的乃是一串瑪瑙手串,瑪瑙大周產量極多,不足為奇。哪裡比得上玉石?況且,若是尋常玉石倒還罷了,卻是如此之極品。謝婉柔不覺驚了一驚。
而其他人的,綠蕪只用“一些精巧的玩意兒”概括,想必並無多少價值。謝婉柔將玉鐲子握在手裡,圓滑剔透,觸手生溫。
張家如今住在謝家,又有兩家的關係在其中,林家送帖子還見,附上各房的禮物都在愛情理之中,也是人情世故。但是,非是年節,也非府上何人喜事,禮物也不過是一個意思。心意到了便好。
謝揚乃是一家之主,不論是張家,還是林逸以後只怕都需依靠良多。初次見面,禮厚上幾分也使得。但是府裡其他人的禮物尋常,偏在謝婉柔的;禮物上如此作為,不得不讓人聯想幾分。
京裡無人不知,謝揚有一嫡女,很得謝揚寵愛,比其子還要勝上幾分。京中也不是沒有人從這廂出發,借討好謝婉柔來討好謝揚的,但都是表現在謝婉柔出場的各色宴會上,或是在謝婉柔的生辰上。如林家這等卻很是少見。
若說林家有意討好謝婉柔來博謝揚之心,那卻也有點說不過去。張氏於孃家只得張幹一家近親,謝揚看中妻子,必然不會讓妻子孃家有事。而既然林逸娶了張寧香,但凡林逸有個好歹,謝揚必然不會袖手旁觀。林逸此舉很沒有必要。況且,即便是有心討好,也無需這般手筆。
以謝家的家世地位,什麼好東西謝婉柔不曾見過,對著這對鐲子,也不免有些吃驚。毫無一絲雜色,況且光澤勻稱透亮,可以看出年代已久。且是常年有人帶在身上養著的。人都說玉石養人,人也能養玉石。
綠蕪瞧著匣子,又瞧了瞧謝婉柔,“小姐,這禮物咱們收嗎?”可見便是連綠蕪也看出幾分不同來。
謝婉柔搖了搖頭,雖然禮厚了些,但到底是林家的心思,怎能不收,若是不收,豈非是打了林家的臉面,也顯得謝家沒有禮數?
謝婉柔將鐲子重新放入匣子裡,“收起來吧!”
收是定然要收的,卻不能這麼帶出去。這樣的東西豈非不打眼?若是別人問起來,謝婉柔如何說,若說了是林家,再聯想起林家給別人的東西,怎能不讓人遐想。
謝婉柔一時竟覺得有些煩躁起來,腦海莫名出現鳳凰山樑家春宴時林逸與她說話時的眼神,言語間的緊張和欣喜。以及後來的黯然與落寞。還有這一回,謝婉柔並沒有錯過林逸見到他時的眼神。真相逐漸在謝婉柔心底浮起,即便林逸遮掩的再好,即便他人不曾得知,可如何能瞞得過當事人的謝婉柔?
又想到林逸如今已是張寧香的未婚妻,謝婉柔只覺得腦子裡一團亂麻。怎麼這麼巧,春宴之後林逸便向皇上告假,帶了母親回鄉。而又怎麼湊巧,張家往寺裡上香,林逸也往寺裡祈福?偏偏又這麼湊巧,居然是在同一家寺廟?
一個兩個倒還罷了,這麼多的偶然,再加上林逸的態度,謝婉柔怎能當做是“巧合”。
但凡女子總有幾分虛榮心。知曉得旁人愛慕,總有幾分欣喜。可若是這愛慕是在你已經有了未婚夫之後,且還是來自於你表姐的未婚夫,那麼這份欣喜與虛榮也便只剩下了濃濃的煩惱。
謝婉柔翻了個身,“林家送來的這些東西,表舅和表舅媽還有表姐可知曉?”
綠蕪搖頭,“林家都是用盒子裝著,上面貼了籤紙送過來的。不說表小姐舅太太那邊,便是老爺夫人也還不知道呢!奴婢是瞧著這東西太貴重,心裡存了個底,有心讓綠蕎往各房打探了一番,這才得知了各房的裡。”
“恩。先收著吧!這事且先不要和別人說。”
綠蕪連連應是,她性子謹慎,心思細膩。又是謝婉柔近身之人。與林逸的三次相處都在身側,如何看不出端倪?不覺一嘆,到底心中憂慮,忍不住問道,“小姐,咱們往後怎麼辦?”
謝婉柔苦笑,能怎麼辦?去與林逸說清楚?那怎麼可能!所有一切都不過是她們揣測,雖然八九不離十,但林逸從來不曾親口說過,她這麼巴巴兒的去說算什麼?這種事情,若是鬧開了,對誰都不利。況且,她是定了親的人,這點誰人不知?林逸更是清楚的很。便是她不言不語,這點還不夠明確態度嗎?
“看著辦吧!咱們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但願他能好好待表姐!”若是她猜的不錯,林逸對她有心,而又求娶了張寧香,這其中的意味只怕便深了。謝婉柔搖了搖頭,但願不是她所想那般。
綠蕎尋思了一會兒,道:“老爺和夫人那,小姐打算如何?說不說?”
謝婉柔一愣,這種事便是不能讓別人得知,也總該讓父母知曉,如此往後對待林家才能心中有數。只是這事情卻不好由她自己去說。謝婉柔招了招手,讓綠蕪靠近,“你找個機會,將今日的禮單的事撿沒人的時候不動聲色的告訴母親。其他的便不必說了!”
張氏和謝揚不是蠢笨之人,只需給點端倪,自然會查出來。
如今林逸並未有其他出閣之舉,那便只能如此擱置著。謝婉柔翻了個身,揮退了綠蕪,顧自在貴妃榻上翻來覆去。也不知當真的六月酷夏到了,還是心境緣故,卻仿似比前兩日要熱上許多。正苦悶時,耳邊但聞一陣翅膀撲騰之聲,謝婉柔愁苦的面容瞬間轉為喜色,回頭便見得阿青阿羽比翼飛來,謝婉柔拍了拍二鳥的頭,自腳上取下紙條展開一瞧,愉悅之情溢於言表,唇邊的弧度漸漸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