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科舉
又過了三五日,果然,中毒者漸漸康復,雖則身體依舊虛弱,但到底沒了生命之憂,此間眾人歡喜之情暫不言表。那方趙令朗與禁衛軍整軍歸京,至於回去後和皇上如何應答,想來有了前兩天夜裡的談話,趙令朗也當有謀算了。
沒了繁雜事務煩身,謝婉柔頓覺身心輕鬆,綠蕪綠蕎與周嬤嬤手忙腳亂的收拾謝婉柔的東西。因張氏心疼謝婉柔,當初來莊子上時捎來了不少東西,大多都是府裡謝婉柔用慣了的。其實不過住了幾個月,這般陣仗實在大可不必,總歸大多也沒有用到,如今卻還得一樣樣搬回去,著實麻煩。但耐不住張氏愛女之心,事事為女兒考慮,且謝家僕從眾多,也不缺這點人力物力,謝婉柔也不好反駁。
索性無事,在廊下逗了一回鸚鵡,顧小曼來報說顧友年來了。謝婉柔這才起身去左手邊的偏廳相見。又特命顧小曼奉了茶並瓜果上來。
自那天認了主,顧友年與謝婉柔之間倒是親近了幾分,只是卻並不似別家主子奴才,沒有那等你做我站的尊卑規矩,便是連此前對謝婉柔的各種恭敬禮儀都懈怠了幾分。二人相處更為隨意。雖則面上瞧來似乎有些不合規矩,甚是散漫。但謝婉柔心裡清楚,顧友年對她心裡更為敬重了。
如此,二人落了座,謝婉柔笑嘻嘻的拉著顧小曼的手道:“有件事想和你商量,自我住進這莊子裡,許多地方都耐你打點。咱們這幾個月來日日一處,我著實喜歡你的緊。想帶了你回府裡去。只是你大小在這莊子上長大,不曾去過府裡。雖則你規矩禮儀樣樣不差,但到底京中不比這裡自在,又有許久牽扯。因而來問問你的意思,不知你可否願意。”
顧小曼轉頭瞧了瞧顧友年,謝婉柔莞爾,“你不必理會你父親,這事我已和你父親談過了。你父親的意思是端看你自己。所以,我這才來問你。你只說你心裡願不願意。也不必顧忌我是主子。倘或因著是主子所求,你不好拒絕,便是跟了我回府,兩方都不自在。且你隨我這幾個月應該知道,我不是斤斤計較的人。萬沒有因你不同意便遷怒你的意思。這些日子你待我極好,我自然記得你的情。”
雖說謝婉柔已言不必理會顧友年,但顧小曼依舊朝顧友年望了望,想問問父親的意思,只是顧友年卻並未開口,只笑著端了青瓷纏枝花樣的蓋碗品茶,顧小曼自知,這樣子必是真如謝婉柔所言,全憑她自己了。
其實,自謝婉柔進京,顧小曼便有此意,不然也不會巴巴地第一天便到謝婉柔身邊去討巧。後來與謝婉柔相處,幾個月下來兩人也著實處出了幾分情分,雖比不得打小跟著謝婉柔的綠蕪綠蕎,但也差不離了。但凡吃穿用度,首飾玩意,綠蕪綠蕎有的,她必然也有一份。且慢慢瞧來,謝婉柔著實算得上是十分溫和的主子,顧小曼心中便越發樂意了。
如今聽得謝婉柔親自開口,哪裡有不應,忙跪下拜謝。只膝蓋剛剛彎曲,便被謝婉柔扶起,“何須這麼大禮。雖則是京城,卻比這裡規矩大,說句實話,反而沒這裡好。這般說來著實算不得是恩典。其實我心裡也十分猶豫,可耐不住我實在喜歡你,且我如今身邊沒什麼可用的人。綠蕪綠蕎雖還算得用,可論心思細膩,智謀遠略卻比不得你。想必你也清楚我手下如今正著重建設的知善書院和精微堂,自此也可看出我日後會有大用,自然需要用到的人也多。你放心,我身邊的人我自然都不會虧待了去!”
顧小曼忙謝了,又說當不得謝婉柔之誇。謝婉柔見她確實是真心應承,心裡也歡喜,她自知顧小曼之才。顧友年的能力有目共睹,而身為其獨女的顧小曼又差的到哪裡去?且她有功夫武藝在身,危機關頭卻比旁人得用的多。
這般說定了,謝婉柔才笑嘻嘻地與顧友年打趣,“顧叔叔,小曼可是親口答應了的。只你有話在先,如今她跟了我去,你可別捨不得,事後又來找我要人,我可不給的!”
顧友年聽了,也不顧忌主子奴才,哈哈大笑起來。
因顧小曼是顧友年的女兒又是莊子上長大的,如今也確定跟了謝婉柔,因而二人說話也不避諱,謝婉柔直接問了此前遷出莊子上的那人暗衛勢力。
顧友年莞爾,“小姐放心,既然禁衛軍已經走了,附近也都恢復了往常的平靜,我自然會安排他們回來。到底這裡才是咱們的老窩。別處反倒沒有這裡安全。”
謝婉柔點點頭,忽而一拍腦袋,想起一事來,“顧叔叔,不知如今京裡的情況怎麼樣了?按時間算,這選秀也當結束了。不知結果如何。此前忙忙碌碌的一直為疫情之事奔波,倒是沒有時間搭理這些。”
顧友年自然知道,謝婉柔問選秀之事其實想問的不過是三皇子與太子二人的婚事,餘者不礙著自己自然也不必去理會。
“選秀確實已經結束了。三皇子與太子的婚事也都定了下來。三皇子的正妃乃是左都御史的嫡長孫女,另外萬貴妃還選了江寧織造司家的小姐為側妃。這太子妃的人選嘛,卻是咱們家的二小姐。都是聖人前日下的旨意。”
謝婉柔一愣,這謝婉怡可當真是如願以償了。既已下了旨意,那麼想來是無可更改的了。如今三皇子和太子的妃位人選已經定下,她這個首輔大人的千金萬沒有去做側妃的道理,想來卻是已經躲過了此劫。謝婉柔不覺舒心笑了起來。
如今聖人看著還算健壯,但到底上了年紀,誰知不是外強中乾,還有幾年可活,誰也不知道。這一兩年來,太子與三皇子之間的爭鬥可謂越來越厲害。波雲詭譎,一不小心便是連根骨頭都不剩。雖則她有謝家之勢,謝揚之威。奈何年紀弱小,而三皇子和太子早已到了娶親的年紀,不過是因為二人的婚事與朝堂息息相關,兩方都想尋個助力大,這才遲遲沒有定下,等得便是這次選秀。如今謝婉柔錯過了,太子和三皇子都沒有等她的道理。況且,沒了她,還有謝婉怡。謝婉怡也出自謝家,這謝家之勢上到底也佔了幾分,只是沒有謝婉柔的尊貴罷了。可謝婉柔去歲許多手段,著實在眾人面前露臉,年前又得了鄉君的封號。想來太子和皇后也都算滿意。
只需沒波及到自己,謝婉柔倒是不在意謝婉怡是否是太子妃。只是,這三皇子的婚事卻有些讓人琢磨了。要說自大周建國以來,不說民間沒有過妻妾同娶的事情,上頭也沒有過正妃側妃同時下旨的先例。
雖說大周對女子規矩不比前朝嚴苛,相對還算開明,但對嫡庶甚是在意。沒有娶妻的時候再賜個妾來膈應人的。雖說是側妃,但說白了,還不都是妾?萬貴妃想得好,萬家是新貴豪富,太素來不得士族喜歡。左都御史乃書香世家,名貴清流。而江寧織造的職位雖不算高,又在地方,可正是因為在地方,卻是一方霸主,且在江南富庶之地,可謂富甲一方。萬貴妃這一下卻是將財力與清流都為三皇子爭取過來了。
這想法確實是好的,只是萬貴妃也不想想,雖然在朝為官,不論是否清貴還是士族,都難免為前程考慮,也會在奪嫡之中有些想法,偏向一方。左都御史藉機上位也沒有錯。但清貴之家素來有些傲骨,在大周這等如此重視嫡庶的時代,對於妻妾同賜的事情如何受得了?且正妃的嫁娶禮儀制度比側妃高,準備也多,這麼算來,許側妃進門還在正妃之前。便是正妃早於側妃進來,想來左都御史家也未必忍得下這口氣。
也不知萬貴妃這是結的親家還是樑子了。
轉而一想,萬貴妃孃家鐘鳴鼎食,可卻並非書香之族,對於書香清貴人家骨子裡的傲氣只怕並不瞭解,只想著左都御史在朝中的勢力,以三皇子之尊,求娶人家的孫女也不算辱沒。想來卻是並沒有考慮到這一層。
想到此處,謝婉柔兩眼放光,有些雀躍,摩拳擦掌地等著看好戲。怨不得她幸災樂禍,那日宮宴之上,三皇子的眼神著實讓她全身不舒服。如今想起來還有幾分噁心。倘或真嫁給了這種人,謝婉柔不由得打了個機靈,不免仍舊有些後怕。不由得嘆了口氣,好在躲過去了。
謝婉柔又想起一事來,忙問:“前陣子聽顧叔叔說今歲的科舉取消了,究竟是怎麼回事?三年一次的科舉,各地學子都眼巴巴的趕來過來,不知費了多少工夫,如今這麼取消了,只怕會有些不妥。此前便是為了科舉才將本在二月的選秀提前了。如今怎地又取消了,可是因為這次的疫情嗎?”
“有一部分這方面的原因。不過,更多的是因為之前京裡出了回事。”
謝婉柔一愣,“出事?什麼事竟能影響到科舉?”
顧友年嘆了口氣,“想來小姐也知曉南北學子之爭。”
謝婉柔點了點頭,“自然知曉。咱們京城有燕山書院,江南有松山書院。在我大周都是屈指可數,教學之人也皆是名儒大家。可謂是天下學子心心向往求學之地。往年科舉,進士中倒有一半出自這兩家書院。說來咱們京都算得上居北,燕山書院又是幾代聖人費勁心力所造,其勢力自然可想而知。可這些年幾次科舉,中第者卻多為南方人,北方學子不到十分之一。如此形勢,科舉在即,想來北方學子心裡難免有些想法。”
顧友年露出幾分讚許,介面道:“正是如此。雖則二月科考,但是學子大多早就進了京城。科舉前每年都會舉行集會學子聚會,或詩會,或辯論。今年自然也舉行了。只是,南北學子不相上下,才學上並沒有太大突出。如是兩方為造聲勢,從氣勢上贏了對方,歷數南北兩方的名人。
南方學子便說了這幾回科舉中第之事,本是想擠兌諷刺北方學子無能。誰曾想北方學子不服,言道,此前幾次科舉前的文會南北都是不相上下,如何便落後南方學子了。又有人說,文會未曾有如此差距來,為何科舉開榜卻如此大的差距。這話一出,便有人醍醐灌頂,想起來,這幾回的科舉考官都是南方人。然後場上氣氛就變了。有說主考官地域歧視,有說主考官洩題,有說南方學子舞弊得勝的。總之字字句句是說南方學子不是真才實學。
這麼大的罪名,南方學子如何會善罷甘休,兩方爭吵不過,卻動起手來。雙方人數又不少,卻是讓京兆府尹和五城兵馬司好一陣忙活。
此後北方學子還不肯罷休,卻是去玄武門外絕食跪拜,請聖上翻查前幾次的科舉之事,給北方學子一個交待。”
謝婉柔心中一驚,苦笑道:“事情鬧成這樣,這科舉自然也就辦不成了。”
顧友年也是嘆氣,“所以聖上才決定暫且科舉,想著有了解決之法再舉行。”
謝婉柔搖頭,“這法子可不好想。若如了北方學子的意,豈非南方學子又要鬧一場?若讓南方學子高興了,那麼北方學子自然越發不肯罷休了。”
顧友年一笑,“不過,卻是有人已經提出瞭解決之道了。小姐猜猜是誰?’
不必猜,謝婉柔自然知道是誰,因而笑著道:“咱們家的二小姐,聖上親封的鄉君,也是將來的太子妃——謝婉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