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暴亂〔一〕
謝婉柔手中的書本啪地一聲掉落在地。急切地抓著趙令朗問道:“怎麼會這樣,朝廷怎麼會突然下這樣的決定?”
趙令朗沉下臉去,“不是突然,皇上早有此意。”
早有此意?早有此意!謝婉柔睜大眼睛看著趙令朗。是啊!疫症發生之地距京城如此之近,等於是在京城的家門口,皇上怎會不急?江南時疫與西南巫蠱之事現在的年輕人大約是不知道了,但是老一輩人或許還有幾分耳聞,而皇上便更加不會忘記了。因為這兩件事情給朝廷造成了多少恐慌。
所以,一旦疫情爆發,便直接對京城構成威脅。雖然此時疫症並沒有傳到京城去,可是,皇上心中已然惶恐不安,他不能容忍這種事情的發生,必須在疫症爆發到京城之前邊把疫症扼殺掉。
因而自疫症之事傳入皇上的耳朵的那一刻,皇上便在心裡又了這個決定。她在疫區,疫情越來越糟糕,她的滿腹心思全都放在疫症之上,對於外界之事甚少聽聞,可是想來也是,皇上怎會半點不關心疫區的情形?而這疫症之事如一顆炸彈一般橫亙在自己的心裡,他如何能對疫區之事不聞不問?
趙令朗所說不是“突然”,可見皇上以前也提過此事。謝婉柔這時才明白,這段時日,趙令朗承受了多大的壓力,才能夠保她們沒有任何外界影響在這裡一心一意處理疫症。
如今,可見得趙令朗是壓不住了。
只是,為什麼是現在!為什麼會是現在!她們剛剛得知疫症的病因所在,剛剛看到解決的希望和勝利的曙光。可是,老天為什麼要這樣作弄她們!不肯給她們解決的機會和時間。只需七天,最多七天,她們便能研究出解藥了。而這些百姓便可以得救了。
謝婉柔似乎陷入了莫大的悲痛之中,眼淚不自覺成串落下,抬起頭來,迷濛的看著趙令朗,如今他是她唯一的希望。
“趙將軍,你有辦法的對不對?你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我……我求求你,幫幫他們。幫幫我……”
謝婉柔的聲音幾度哽咽,難以出口。聽得趙令朗的心如同被人攢緊了揪著揪著疼。他很想答應,卻沒有辦法答應,只得瞥過臉去,“對不起!皇上……皇上這次下的是死令。皇上等了這麼久,已經沒有耐心了。我……實在抱歉,我幫不了你!”
謝婉柔一震,這一句抱歉讓她從雲端直接跌入冰窟,渾身發寒,雙手不自覺握地越來越緊。為什麼有些人可以生殺予奪,而有些人卻只能如螻蟻般任人掌控生死!
“放火燒村,皇上派的是誰?”
趙令朗閉上眼睛,艱難地吐出一個字:“我!”
謝婉柔突然笑了起來,“皇上這麼做難道就不擔心?放火燒村,等同於謀殺。難道這些百姓就不是皇上的子民?皇上就可以如此草菅人命?此事不出,必然瞞不下去。皇上就不怕堵不住御史之筆,防不住這天下悠悠眾口?
還是皇上打的好算盤,東窗事發之後便把將軍推出去,到時候將這密旨一燒,將軍就是那假傳聖旨,禍害百姓的千古罪人!”
趙令朗神色一僵,這一點他如何不知道。可是倘或此時不答應,那也是抗旨不尊,照樣是誅九族的大罪。他如今是進退兩難,不得不行。
“若有兩全之法,我怎會親眼看著這些村民枉死!”
是啊,趙令朗是人,不是神!不可能把所有事情都做的面面俱到。是她強求了。謝婉柔閉上眼睛,心底裡第一次對皇權產生了如此大的恨意。心中的憤怒再忍不住咆哮出來,“皇上是人,難道這些百姓就不是人?為了他一人,就非得讓這些百姓活活被燒死嗎?何況我現在已經找出了疫症根源所在,我的希望就在眼前啊!皇上有什麼權利可以……”
趙令朗聽她越說越厲害,唬了一大跳,忙上前捂住謝婉柔的嘴,四周看了看,確定沒有隔牆之耳,這才放了心,小聲道:“這等大逆不道的話你也說得出口,不想活了!”
謝婉柔沉默,可是眼睛裡依舊可以看得出未盡的恨意與不服。趙令朗嘆了一口氣,“他是皇上,皇權至上,他便有這個權利!”
謝婉柔冷笑一聲,推開趙令朗,竟是不慌不忙彎身撿起地上掉落的醫術,轉身便往休息室去。
趙令朗一驚,“你去哪裡?”
謝婉柔回頭,笑得璀璨,“朝廷的決定我不管,但是我不會放棄!”
趙令朗忙上前拉住謝婉柔,“我答應過書行保你平安,皇上已經拍了禁衛軍團團包圍了這裡,一隻蒼蠅也飛不出去。你現在跟我走,我還可以帶你回京。若是晚了,恐怕便是我也沒有辦法!”
“要去你去,我不會去!”
趙令朗暗恨,“現在不是任性的時候!”
謝婉柔回頭,盯著趙令朗道:“所以你來這裡和我說這麼多,告訴我這份密旨便是想要說服我跟你出去,是不是?”
趙令朗怕謝婉柔不知事情嚴重性,再次鄭重道:“皇上密旨已下便不會有回頭路。我最多能夠拖到明天一早。而這段時間足夠你回京。”
明天一早,距今不到十二個時辰。謝婉柔環顧四周,不由苦笑,可是這裡的百姓卻還都不知曉他們已經註定了看不到明天的太陽。
謝婉柔的心一下子又墜入了無邊的黑暗深淵,努力遏制住全身的顫抖。絞盡腦汁,想著有什麼辦法可以解如今困局。忽而想到什麼,眼前一亮,抓住趙令朗道:“皇上是君,君無戲言,不論什麼都會兌現的是不是?”
趙令朗疑惑,“你想做什麼?”
“中秋宮宴之上,我奏出了無絃琴,皇上答應過賞賜我一個願望。這個願望我還留著呢,皇上說過一直有效的。你說,如果我向皇上求寬限七日的時間,皇上會不會應允?”
趙令朗皺了皺眉,這才想起來,中秋宮宴之上確實有這麼一回事。只是……
趙令朗搖了搖頭,“雖然是皇上有言在先,可是卻也不是我們能夠信口開河的,七天時間太長,皇上不會允許。”
謝婉柔不死心,“那麼三天呢?”
“三天或可一試,只是,三天的時間,你確定能夠研製出解藥?”
謝婉柔手一抖,瞬間又堅定起來,“能!我必須能!”
趙令朗一愣,雖則征戰沙場多年卻也不自覺被謝婉柔散發出來的氣勢震了一震。
“好!我自當為你爭取!”
謝婉柔歡喜一笑,“我這就去寫奏疏,你替我呈給皇上。”
二人一同去了書房。說是奏疏,其實謝婉柔不是朝廷命官,身上也沒有什麼夫人郡主一類的頭銜,是沒有資格參政的。如此這奏疏一說卻有些不妥,不過是一封呈上的書信而已。不一會兒,信便寫好了,謝婉柔慎重的將筆墨吹乾,這才遞給一邊的趙令朗,“我沒有給皇上寫過這些東西,你看看,可有哪裡不妥需要修改。”
“很好。並無需要修改之處。我會將這封信連著我的奏章一起呈給皇上,會讓我身邊的隨侍親衛兵阿楠八百里加急送去京城,想來不過一個半時辰便可抵達御前。”
謝婉柔喜笑顏開,立馬尋了信封將信妥善收了進去,這才又轉交給趙令朗。
二人正準備出來,卻忽見顧小曼急匆匆跑進來,“小姐不好了!流民暴亂了!”
謝婉柔一驚,忙出去抓住顧小曼,“怎麼回事,剛剛不是還好好的嗎?”
顧小曼直搖頭,“也不知道是誰從看著山下的禁衛軍越來越多覺得不對,又不知道從哪裡打探出的訊息說皇上已經放棄了這裡的百姓,要下旨屠村。大夥兒聽了便亂了起來。有人提議反正是死,不如殺出去也能多找幾個人墊背。所以……所以……這會兒外面已經亂成一鍋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