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活著與好吃的差別
還不到十平米的小房間裡，此時或站或坐地擠了十來個穿著藍色工服的普通工人。
他們每個人臉上都帶著呆滯的神情，就連眼睛裡也灰暗渾濁，絲毫沒有對未來的期盼與朝氣，只剩下了疲憊不堪的麻木。
在冷白的燈光照射下，這些人靜靜地呆立在原地，就如同一具具被抽乾了生氣，只剩下軀殼在呼吸的木偶。
死一樣的寂靜當中，一個面露苦相的中年男人忽然動了一下，發出了一聲沉悶的抱怨：“這周從工廠裡領到的薪水，比起上週又縮減了！”
他的這句話像是一個導火索。
房間內原本像木偶一樣一動不動的工人們，在此刻全都活了起來。
“不只是薪水，連發給我們的蛋白質能量塊也縮水了，在上個月還有我中指那麼長的能量塊，現在只有食指長了。”有人伸出手掌，比對著自己一長一短的兩根手指道。
在他說完這句話之後，旁邊的人也嘆了口氣，嘴裡低語道：“上週我就注意到了，找他們要說法，結果他們告訴我是更改了配方。”
“雖然尺寸縮減了，但是比之前提供的能量更多了…”
“簡直就是胡說八道！”聽到這句話，剛才那個抱怨的中年男人怒罵道：“就這麼大點的能量塊要吃一天，都不敢下口去咬，含在嘴巴里都怕它化了。”
“每天都他孃的餓得頭腦發昏，還要他媽的一天十六個小時一刻不停地給他們幹！”
這些話似乎是引起了其他人的共鳴。
原本還死氣沉沉的一群人，現在全都開始七嘴八舌地抱怨起來。
“原本一個月一次的休假，從這個月開始也取消了。”
“說好的幹滿三年就有家屬補貼，結果現在也沒了！”
“我前幾天提交的轉崗申請，直接就被車間主任拒絕了！”
“你們這些都算什麼，看到我這條胳膊了嗎？上個月被機器壓了到現在還沒去醫院治，那個狗逼車間主任根本就不給我申請工傷賠償，說是我自己操作失誤！”
“我去他孃的操作失誤，明明是那個機器老化自己朝老子砸下來了！”
“……”
十個人就有十張嘴巴，可現在這十張嘴巴里卻吐不出一句好話。
就和這些人此時臉上的表情一樣，迷茫，疲憊，怨懟，還有憤怒…各種各樣的負面情緒充斥在整個房間裡，幾乎壓得人難以喘息。
等所有人都抱怨完，房間裡再次陷入了死一樣的沉默。
就在這時，最開始發出抱怨的那個人猛地錘了一下牆壁，發出一聲憤怒的低吼：“這種狗一樣的日子，我他媽是一天都過不下去了！”
“老子要回去地表！”
“反叛軍那些人都說了，外面根本就沒有所謂的輻射，這些人把我們關在這裡，就是為了奴役我們，把我們像牲口一樣地壓榨！”
說著，他將目光投向了房間內的其他人，
“兄弟們，不要再受到基地這些人的矇蔽了，再這樣下去他們只會越來越不把我們當人看！”
“我現在就要去找反叛軍，跟他們一起回地表去，你們有沒有跟我一起？”
面對中年男人的質問，所有人都低下了頭。
看著周圍這一張張麻木又認命的臉，中年男人攥緊了拳頭，最終卻還是沒有繼續再說什麼，只是嘆了口氣，又重新坐了回去。
十分鐘後，這個房間的大門被人開啟，穿著橘色工服的工頭將他們一個個驅趕出了房間，帶到不遠處的日化工廠裡上工。
而就在他們重新投入工作後沒多久，之前那個鼓動其他人反抗的中年工人就被抓了。
在一聲聲慘叫聲中，工頭們拿著比胳膊還粗的電棍一下下抽打在他身上，打得他皮開肉綻，鮮血橫流。
等到他再也說不出一句話，就像拖一條死狗一樣將他拖了出去。
工廠的大門再次被關閉，地上的鮮血也很快被清理乾淨。
所有工人都在工頭們的呵斥聲中麻木地繼續著手上的工作，就像之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以上這些畫面。
就是白莫谷從床上躺著的那個中年人類腦子裡看到的。
不過，這個人可不是那個煽動者，而是告發這一切的告密者。
有趣的是，這個舉動並沒有讓他撈到什麼好處，反而讓他在向工頭討賞的時候被打斷了腿。
腿受傷了，工作自然也丟了。
遭受了這一切的不幸，他所能討要到的賠償，也不過是幾塊已經發黏變味了的蛋白質能量塊而已。
等到這些記憶一一傳輸回本體，玻璃缸中的白莫谷再次陷入了思考。
這個人腦子裡的東西，和他之前在那個研究員腦子裡看到的完全不一樣。
沒有那些好吃的食物，也沒有乾淨整潔的“家”，更沒有一週一次的休假，幾乎絕大部分時間裡都在幹活，幹活，不停地幹活。
每天一睜開眼睛，就到了幹活的時候，就和第六層裡那些被關在一個個滾輪小格子裡，來回奔跑給人類發電的小老鼠一樣。
對於這些人類的命運，白莫谷其實並不在意，反正都是人類自己的事情，和它一顆蘑菇有什麼關係呢？
它現在只關心一件事，那就是用這種方式養出來的人類，蛋白質的味道差勁透了！
不彈不嫩也不鮮活，就像是它之前實在找不到食物，不得不去啃的變異動物一樣。
明明都是蛋白質，卻吃起來一點食慾都沒有。
【倉庫裡還有那麼多食物，為什麼不分一點給這些人呢？】
隨著生物電在交錯縱橫的“腦神經”當中穿行而過，白莫谷想到了這個問題。
很快，它就得到了答案。
人太多了。
如果只滿足部分上層人類的需要，這些食物是夠的。
可如果要分給基地裡的每一個人，那不出幾天就吃完了。
對於這個封閉的人類基地來說，產量最大的蛋白質來源就是蟑螂和蚯蚓。
將它們搗碎然後加一些植物進去做成手指長的能量塊，就能給一個普通人類提供一天活動需要的熱量。
雖然只吃這種東西會導致蛋白質流失，身體機能變差，但還是活著的。
對於基地高層而言，他們現在只想讓這群普通人活著。
但對於白莫谷而言，它更關心這些人的蛋白質含量，想讓他們變得“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