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舊日故鄉
大爺的出現立刻勾起記憶片段在腦海浮沉……拳打腳踢，掄拐猛砸，開車碾壓，馬克沁掃射，花樣翻新，痛不欲生。
換作往常，在夢開始的地方甦醒，第一時間會撒腿就跑，只是如今王大成心裡已經沒有恐懼，他英勇無畏。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今天的王大成已經不再是昨天被你開泥頭車碾壓的王大成，也不是被逼到牆角用柺杖狠砸的王大成。更不是以肉身體驗馬克沁射速的王大成！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王大成內心深處仰天嘶吼。
懷揣無畏勇氣，靜靜等待遠處身影到來，在距離幾米遠的馬路口，兩人終於相遇。
“你來了?”
“我來了！”
“你不該來……”
“但我終究來了……”
“王大成身高一米七五，體重一百三十斤，精神可嘉，樂於助人。”
“泥頭車長八米，寬三米，高三米，核載三十噸，馬力十足，管殺不管埋。”
……就算是夢境，中二念頭也只是剛剛蠢蠢欲動就被王大成的廉恥心扼殺，活了兩輩子，終究是個要臉的。
大爺平常木訥僵直，暴力衝動，今天的大爺能夠忍住不動手，顯得格外和藹。
沒有多餘的解釋，沉默的兩人眼神對視。
確認過眼神，大家是自己人……
“可以交流?”王大成問，這不再是你死我活的追殺，而是停戰期間友軍匯合解除誤會。
大爺沉默片刻，耳朵裡有火焰鑽出，化作一個大大笑臉。
“就不能好好說話？”王大成痛心疾首，網路害人，好好的退休人員都用起了表情包，變成老不正經。
似乎覺得顏表情有些簡單，不利於交流，大爺手指畫字，星星點點的火光組成了對話方塊。
“意識暫時清醒……時間不多……有話直說……”
帶邊框的文字閃爍其詞，王大成不明覺厲，雖然不明白其中含義，但敏銳的直覺讓他心底發沉。
大爺自身的意識似乎有問題?不能長時間保持清醒?
“難道平常揍我只是無意識的身體本能?究竟是什麼仇什麼怨會讓一個孤寡老人神志不清時還記得每天打擊報復一個純真善良的無辜少年?”
氣抖冷！一千句馬麻痺不吐不快，否則如鯁在喉、如芒在背，如坐針氈。
王大成怒氣中燒，目光停留在大爺手中的馬克沁上，又心火頓熄，一片清明，覺得有時候原諒也是一種美德。
都是千年狐狸，懂得做人的道理，不用講什麼聊齋。
天天夢裡開片，大家不打不相識，王大成也不多說廢話，深吸一口氣。
“大爺你是我奮不顧身拯救的大爺麼？你究竟是什麼存在?為什麼跟著我?”
大爺緩緩搖頭，頭頂冒出封條貼嘴的苦澀表情。
也不知是不願回答還是不可言說……
“是自己人?”王大成又試探問。
對方頭頂火焰緩緩變出大拇指，表示肯定是你的好大爺。
如此就好！王大成如釋重負，又緊緊蹙眉，自己人為什麼在夢裡沒日沒夜的追殺我?只是小心眼，因為自己沒救下他所以打擊報復?
睿智的大爺經歷世事無常，一眼就看出王大成憤憤不平，滿腹委屈，他雙手抬起，十指揮動。
目明心亮，立心力行，幾個大字出現，接著火光中出現卡通場景:某個光點從空中墜落，一個小人從人群中飛奔而出，腳踏七彩祥雲，義無反顧衝去救人。
徒手接流星的畫面很眼熟，王大成面無表情看著人群中唯一逆行的傻蛋，急匆匆赴死，活著不好麼？
還有大爺你用火焰做出七彩祥雲是怎個意思？笑話大齡中二病患者？
下一刻從天墜落的光點和想要拼命拯救他人的大英雄撞擊在一起，世界映像轟然破碎，光點化作一個銅爐迸發滔天火焰，夾起半死不活的王大成飛入漫天星辰。
銅爐在星辰大海中極速穿行，時間被無限拉長，空間被無限縮短。
光怪陸離中大大小小星球出現，穿過爆發的恆星坍塌，掠過浩瀚星河，無垠的空闊寂靜區域。
王大成從火焰裡看到孤寂的宇宙深處那一抹極致的黑，時間歷史文明在此定格，化作帷幕，一切物質都被浸染吞噬，而銅爐要燃盡一切主動衝入其中。
這種舉動惹怒黑暗裡徘徊的某些存在，有大手從遠處伸出擒拿銅爐，銅爐旋轉變大，巍峨屹立，狠狠衝去將大手撞得粉碎。
又有刀斧加身，雷劈火烤，巨人狂奔將星球砸向銅爐，面對不斷湧出的敵人，雙方一場大戰，銅爐逆行征伐，爐蓋開闔，火光沖天，阻道者通通被碾碎，自身也被切得破破爛爛，隨即帶著王大成衝進那片極致黑暗，至此終焉……
大爺枯瘦如柴的手臂一抹，對話方塊裡的景象緩緩退卻，又有新的字跡生成:莊周夢蝶，蝶夢莊周。
火焰中又出現兩個小人在城市中互相追逐的畫面，一個驚恐萬狀，不斷逃亡，一個時而清醒時而滿嘴口水亂噴，卻堅定開著卡車橫衝直撞。
世界隨著逃跑的小人情緒變化而產生變化，不時電閃雷鳴，暴雨如注，追殺的小人身上也出現了千斤巨石，步履蹣跚。
儘管身負千斤重擔，追殺的小人依舊堅定不移一次次打倒另一個小人，眼見著被追殺的小人，身軀越發精煉，那張臉也漸漸清晰，和王大成一模一樣。
另一個小人則化作殘破不堪的銅爐圍繞王大成旋轉，吞吐火焰焚燒掉雜質，淬鍊他的魂魄。
“蝶夢莊周，莊周夢蝶……”王大成吶吶自語，盯著銅爐，突然生出斷開金繩，扯斷玉鎖的恍然。
當初瀕臨死亡迴光返照，想到的都是生活在家鄉的點點滴滴，這一場死前對過去的臆想卻在穿越時發生異變，具現固化出一座城市。
這是他記憶裡的家鄉，似是而非，歸根結底是臨死意識不清時根據零散記憶所想象的地方。
又因為大爺出沒其間，成了每日每夜的噩夢發生之地。
這座城市是我無意中的一場舊夢?王大成摸了摸腦袋，打量周圍，城市寬闊，遠處似有若無，看不清邊際。
冷靜下來和記憶裡一些建築比照就會發現有很多不同之處，卻是臨死前散亂記憶和現實的混淆不同。
想到莊周夢蝶的典故，王大成隱隱有所悟，真亦是幻，幻亦是真。
當初自身被大爺墜落壓扁，生機不再，是大爺吞吐積存的藥香吊住自己性命，又在生死間經歷從一個世界的有無到另一個世界的無有，硬生生衝破天地關隘，大難不死才機緣巧合固定了這座夢中城池。
這座城市在存在與不存在之間，漂浮於識海，成了王大成意識的居所。
也因為大爺躲到此處，使得王大成和大爺間冥冥中存在某種聯絡。
大爺確實是被他勇敢救贖的大爺，是一起穿越的老鄉，不過不是人身而是來歷未知的一座銅爐。
它一路火花帶閃電帶著王大成破損靈魂穿越到如今生活的世界，之後藉助這座由夢具現構築的城市神異躲避，偶爾也會化身大爺庇護王大成。
沒日沒夜變換花樣狂揍王大成，只為錘鍊他的魂魄，清除雜質，迴歸本我。
這是獨屬於王大成的城市，只是他太過弱小，無法調動，不能如臂指使，但也下意識的和王大成想法相合。
因此大爺時常毆打王大成便被這座城市無意識排斥，行走坐臥如同揹負大山。
如今解開誤會，山嶽加身的重壓才消弭。
“在城市裡到處追殺我，歸咎於本能行為?那種持之以恆的態度，我都不好意思點破。”王大成想起沒日沒夜的噩夢裡捱揍，絕望，慘死，臉色漆黑。
命途風霜盡，乾坤氣象合！幾個大字灼灼生輝。
大爺咧嘴一笑，臉上褶皺更深，露出幾顆老牙。
這並非蒼老，而是穿越時被敵人群毆，揍得滿地找牙，本體的香爐更是被打得四分五裂，若不是爐身堅韌無比，早就魂飛魄散。
如今大爺狀態極差，才龜縮在王大成意識存在的城市舔舐傷口。
見王大成摩挲下巴似在沉思，大爺顯然不太信任王大成的知識水平，大抵覺得他琢磨不出什麼玩意，於是彈彈手指，就見卡通小人在追打中成長，終於和追殺的小人互相擁抱，兩人報團取暖。
很快代表王大成的小人身後正義的旗幟迎風招展，天空破碎，山海間有敵人蜂擁而至，小人面對浩瀚無際的敵軍發起衝鋒要一路吊打各種不服。
卡通小人勇猛精進，只是這一人單挑一群未知生物的作死行為，看得王大成心驚膽戰。
“這路走歪了！別給我立旗啊！”看到小人將正義大旗高舉，懲惡揚善，表演作死，王大成整個人都覺得不好了。
好傢伙，真是好傢伙，睚眥必報，傷沒好就開始計劃要搞事，準備找回場子?還是沒事找事?
想起單指搓星球的巨大手掌……斬斷銀河的劍光……
再想想自己的體格……王大成心裡暗自警醒，銅爐桀驁不馴，雖被打的神志不清，但身殘志堅，依舊是條漢子，可自己是普通人，萬萬不能四九年加入國軍，這是賊船。
大爺手指牽動，化作坊市見到的通緝令，只是畫像中老鼠變成了王大成！
又重複播放銅爐和王大成大殺四方的畫面，然後有小人剛走出一片山海見遠處人影綽綽，似有似無，卻給人無邊壓抑。
這是在講述外敵仍在，若是暴露怕會被找上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