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入夢
家是溫暖的,安逸的,放鬆的,這棟小樓像是港灣,是過去和現實的連結,是王大成存在的證明。
推開家門,庭院裡景色依舊,鬱鬱蔥蔥,只有桃樹枯木難支,和樹下的破舊木椅遙遙相對。
歲月流逝,年華老去,樹枯了,椅舊了,這是物是人非,不見昔日坐在樹下微笑的人,這是斯人已逝。
陪伴她一生的家還在,依舊鬱鬱蔥蔥,依舊燈火闌珊。
歲月失語,惟石能言,跟隨老人一同老去的桃樹和木椅,夜風裡孤獨沉寂,殘留著過去味道。
大爺轉身走去廚房,去汲取天然氣,街裡面對各路劫匪,他重拳出擊,為大成鞠躬盡瘁,耗費大量火源,如今要彌補。
以他的速度和直覺,只要王大成不離開家,去往遠處,都不會有事。
小和尚抱著考試卷紙坐在一旁,目光呆滯。
這是個不學無術的,怕是小學都未曾畢業。
王大成搖搖頭很無奈,示意小和尚先去看連環畫,晚些時候再想想小和尚的教育問題。
便利店重新營業前,小和尚借宿時的教育不能落下,要教育他重新做神,勇於奉獻,以後好好為幸福里居民服務。
見到王大成提示打卡下班,唐蟬如蒙大赦,抱著畫冊逃之夭夭,躲進神龕不見蹤跡。
院子裡只剩下王大成一人,夜深人靜,無言孤寂。
他坐在桃樹下坐下,抱著茶杯,安靜思索。
老範曾曰過:寧鳴而死,不默而生。
這種大多數人嚮往的壯懷激烈不是王大成的人生信仰。
王大成兩世為人,熟悉的生活是簡簡單單,平平淡淡,有一份不用賺太多能夠溫飽的夥計,一處遮風擋雨的地方,一些喝茶聊天的鄰居友人,碧山人來,清酒深杯,這便很好。
只是越憧憬的越得不到……
世界開了個無知玩笑,清淨蔚藍表象下是看不清的混濁,還被扔進大量食人魚。
明知這個世界不對勁……只能既來之則安之,無為而為,隨波逐流,去適應新世界新旅途。
在此之前……需要好好反思,深刻檢討,為什麼會不停捱揍?
要從莫名其妙被兩個攔路蠢貨誤會成社會大佬說起……那時幸虧有好大爺守護才驢口脫險,蛇嘴餘生。
回到家又被欺上門來,被各路人馬輪番打劫,自己和大爺兩人奮力拼搏,拼合默契,分工合作,嘎嘎亂殺。
算是一力破萬法,將出手的所有人都寄了,才穩住局面,得到喘息機會。
如今餘波未平,註定不會寂靜太久,平淡只是暴風雨前的安寧。
“說來說去都是財帛動人心,太有錢惹得禍。”王大成抱著青銅碗,唏噓不已。
“事情還沒結束……要早做準備。”
王大成從揹包裡摸出古封地拿到的破碎手鼓。撥浪鼓陳舊早已失去原本顏色,鼓面破損,鼓槌也只剩一個。
這件鎮器普通到扔進垃圾桶裡都不會有人看一眼,卻在張玉闕的示意下,王大成嚴詞拒絕博物院的回收邀請。
“這是一件很有來歷的鎮器,王朝時期的易朝百器譜中有類似存在記載,只是歲月中腐朽破損,威能不在,但正適合如今防身鎮宅。”
猶記得禿頭輝眼瞅著手鼓被拿回時不捨的目光。
“手鼓珍貴,頗有來歷,卻不知怎麼使用,也不知如何修復,果然還是對世界瞭解太少。”王大成翹著二郎腿,摸摸青銅碗,彈彈撥浪鼓,刀槍在手自覺腰桿子挺直不少。
有得有失,事情的發展雜亂無章,莫名其妙,很多地方只有清淨時,才能將斷斷續續的碎片理清。
一切怕是要從一隻肥田鼠開始說起……因為在家抓偷吃糧食的田鼠,粘染了老鼠的味道,被兩個蠢蛋劫匪誤會成田鼠身後的大佬……進行追殺。
從貨郎櫃子裡發現的那張通緝令上的肥碩老鼠畫像可以指定斷定就是在自家偷東西的那隻肥貨,那種肥碩絕無分號。
據說這夥在鄉下挖地瓜維持生計的老鼠,挖到了前朝大墓,有青銅器無數,也不知是和同夥分贓不均或是殺鼠奪寶,田鼠被一路追殺逃進了南哥城。忍飢挨餓到自己家偷糧吃……由此產生孽緣。
“如今想來,南哥城人口眾多,這夥老鼠是碰巧躲到我家?”王大成如今有些狐疑,片刻後他的腦海裡突然蹦出張金斗的胖臉。
想起張金斗某些未曾在意的童言童語,比如收下一夥老鼠小弟……王大成臉色黑黑,這貨好像還說過那是一夥鄉下田鼠……
王大成腦海中裡兩夥老鼠漸漸重合在一起。
幼兒園被襲擊該不會目標就是這群鑽進廚房的田鼠?殺鼠滅口還是殺鼠躲寶?
“田鼠入門是碰巧?還是找自家老大尋求庇護?”
“為什麼不去金斗家?是恐懼玉闕所長?與其被吃掉不如去金斗領居家躲避,既能保障安全還有吃喝,當然也有可能認錯了門……畢竟這群老鼠挖地瓜都能搞出大新聞……”
碎片一點點被串聯形成完美閉環,王大成越想越覺得這就是真相。
田鼠一夥被追殺,逃進南哥城,遇見能萬界通行溝通交流的張金斗,鄉下老鼠被城市胖娃坑繃拐騙,成為一窩打工鼠。
本以為可以納頭便拜,從此走上鼠鼠巔峰,可惜出身未捷,就在職工食堂也就是幼兒園廚房被襲擊,於是一鬨而散,心驚膽戰尋找自家大佬庇護。
“之後……躲藏到我的家裡引出一堆破事,這完全是由在逃田鼠引發的誤會?”
事實越發清楚,王大成因腎虛略顯蒼白的臉色黑如鍋底,他將真相猜得八九不離十。
“我是替張金斗背下黑鍋?她才是被各方尋找的庇護田鼠的背後黑手大佬?”王大成摸摸鼻子,被猜測的事實震驚。
說出來可能沒人信,鄰居家五歲半的奶娃才是真大佬……田鼠背後的黑手哥,一切的罪魁禍首。
“小胖娃自己怕是也不知道,真是個禍害。”王大成悻悻然,將張金斗和胡雙呆歸類一起。
真正大佬,五歲半便透過教學動物,放債賺錢,是田鼠的好大哥,隱藏的幕後玩家,勤勞勇敢的幼兒園廚房守護者,有自家老爹當保護傘,且開創貓狗996打工新模式……立志要帶領山海貓狗走上霸王之路,跨越人生巔峰。
虛假的大佬,觀摩鄰國動作片光榮就義,舉目無親,學途斷絕,暢想過在街上賣燒餅度日,如今被黑惡勢力盯上……身邊智障無數。
大佬間的巨大差距讓人自覺形穢,心中酸楚。
“老三這個代號其實也是不錯的……”王大成暗想,心裡湧起加入張金斗團伙的衝動。幸虧他超越五歲的男子尊嚴阻止他繼續墮落,很快清醒。
張金斗欠薪的資本家嘴臉歷歷在目,不是明主!
“五歲已經開始禍害別人,長大那還了得?這個立志做小霸王的未來可期,那也是未來。
飯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我王大成,開局差了些,但有大爺在側,也沒什麼追求,想必也會平安喜樂,萬事勝意。”
他對自家大爺信心十足,目光望向不遠處的廚房。
和我一起撲街來到山海,在夢中追殺我,又跑到現實,一身實力恐怖,專斷人四肢,大爺你究竟是幹什麼的?
為什麼會在我身邊?
是因為大成不顧一切踏著七彩祥雲被你砸死心懷愧疚?
還是有不可言說的目的……
無論目的是什麼,都是時候開誠佈公談一談……
廚房裡大爺正埋頭爐灶間,彷彿感知到王大成的情緒,在烈火中抬起頭顱,麻木呆滯的眼瞳,有了一絲色彩。
夜晚月色朦朧,偶有清風徐來,水波不興。沒有了四周複雜的思緒與暗中窺探的黑影,院落裡安寧祥和,迴歸從前。
神龕散發幽幽光芒,土地神像在復甦,雙目幽幽轉動。
這是小和尚在視察自身領地,除去私人地域,幸福裡每一條街道都在他的目光所及之處。
這便是土地神最擅長的包打聽,是小和尚每天的基礎工作。
不久前大成家受襲,小和尚被人用鎮器針對隔絕在院落,擔驚受怕,唯恐小命不保,如今有前車之鑑,打氣起精神仔細巡視。
唐蟬做好完全準備,如果受到襲擊第一時間去抱王大成大腿,那位大爺想必不會見死不救。
玻璃窗前看到土地神龕幽幽,是在警戒周圍,又有大爺在廚房時刻守護,王大成緊張稍解,倒在床間帶著疲倦睡去。
這夜一如平常,王大成閉眼睜眼,出現在馬路中央。
腳下是很熟悉的土地,是穿越前生活的家鄉,是死亡的地點。
生命從這裡結束,也從這裡重新開始。
有歷史年代感的高架橋爬滿綠色藤蔓、修修補補的馬路四通八達,破舊的筒子樓遍佈,更遠處區域則是大片不知年月的工廠,望不到盡頭的重型機械,蜘蛛網似的巨大管道,視線內到處都是水泥的樂章,這是一座名副其實的重工業鋼鐵都市。
夢裡一切如舊,只是再不見故人,如今依稀可見的故鄉,只有他孤零零的還存在。
哦……還有兢兢業業的好大爺。
說大爺,大爺到,老人不徐不疾走來,如約而至,身後泥頭車轟鳴,氣勢洶洶。
大爺身著褲衩背心,一副行屍走肉般木訥模樣,手中黑黝黝的馬克沁槍管森然,每分鐘2790發子彈,射速快,威力大,足以將人打成篩子。
不要問王大成怎麼知道的,那是以肉身抵擋馬克沁的一位不知名勇者親身體驗得出的真實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