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坊市
心心念唸的歸鄉突然被叢林裡傳來呼救聲打斷，淅淅瀝瀝的雜草波動中有人踉蹌跑出，向著石板路跑來，招手呼救。
那人滿身鮮血，跌跌撞撞向石板路跑來，嗚嗚咽咽哭泣陣陣。
在他身後一條灰皮蒼腹的老狼甩尾，直立而起，前爪搭在那人肩膀上，後腿倒騰得飛快，人和狼詭異的均速移動。
他跑不掉，脫不離，只能向前奔跑，因為腳步停止就會被背後的狼吃掉，而面前八腳船上的人就是最後的希望。
人是群居動物，在同類受到攻擊時，會自然做出應對，或者抱團取暖挺身而出，或者手足無措旁觀，又或者……
見到那人和背後的狼飛速越過雜草靠近，骷髏大手一揮，八腿船轟鳴，大腿倒騰得更快了。
不得不說八條腿跑路的速度效率極其驚人，很快只留下揹著狼奔跑的那人在原地吃灰，連車尾氣都追不上。
現實和神域邊界深處，一張張人臉在草叢裡抬起，這些人臉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密密麻麻不知有多少，他們每個人背後都揹著一隻老狼，人與狼搭肩站立，整齊劃一轉首看向王大成離去的方向。
直到八腿木船再無蹤影，才緩緩重新埋伏。
“是不是一種憐憫心的東西在蹭蹭上漲?”遠離那隻背狼的奇怪人類，粉色骷髏注意到王大成沉默，開口詢問。
在骷髏眼中，眼前這位人類弱小可憐又無助，來歷未知明顯是個雛鳥。倒是身後大爺如淵似嶽，不可揣度。
有人保護的雛鳥，可能大有來歷，值得提醒留下善緣。
它卻不知道，王大成是一隻出道兩天半的個人練習生，沒背景、沒實力，剛剛參加公務員面試就被淘汰，被診斷為三虛，欠下三千袋貓糧。
其實王大成根本沒想過自身安危問題，連串發生的事已經用鐵一般的事實證明，好大爺從不讓心愛的大成受一點點傷。
有問題大爺會出手，大爺打不贏的，自己掙扎徒勞。
這是昔日死宅對生命的淡然，對現實的認知。
“故老相傳，山海內有老狼，食人而開智，擅獵殺，它們會將前爪搭在選中獵物肩膀，跟隨獵物直立奔跑，驅趕獵物去找到更多的同類獵物。”
“如果被選中的獵物停下腳步就會被殺死……這就是老狼推背。”
“天關堅固不可摧毀，無盡歲月裡依靠天關，人類才抵擋住外敵入侵，繁衍生息。”
“但天關浩瀚無際總會有滲漏，尤其是神域和現實連結地帶，板塊間的撞擊會產生大量縫隙，一些在山海中流浪的詭異生物會順著縫隙偷渡鑽入天關內部，很多會在神域邊緣地帶生存。”
“這些生物好壞難分，雜草一樣剷除不盡，只能依靠日夜遊神和覺醒者去發現鑑別，安撫或者剿滅。”
“狼推背的黑狼就是記錄中需要剿滅的有害物種。”
“那就是狼推背?”王大成恍然，真是小刀割屁股……
“那不是追逐獵物的狼推背，是狼狽為奸。”骷髏頭語氣嚴肅，“前方奔跑的是人狽，後面的是黑狼，人狽吃掉獵物可以幻化成獵物模樣，進行偽裝。”
“人狽比狼推背更可怕，這種生物來歷未知，近年來透過縫隙大量進入天關，精通變化，偽裝，盜取，喜食人腦，時常和黑狼一起出沒。”
“它們是少數善於偽裝，遊蕩，吞吃的詭異生物，被歸納為有害。”
“吃掉腦子，變成被害人，甚至可能借助他人記憶侵入現實社會中生活?”聯想到平靜的現實裡某些人可能是人狽偽裝，王大成毛骨悚然。
面對未知的刺激感轉化為易地而處的心寒，這清淨蔚藍的世界並不安全，隨時都可能狗帶。
“幸好有大爺在！”王大成長吸一口氣，平復心情，八腿木船疾馳，身後裝作誘餌的人狽和黑狼已不見蹤跡。但王大成知道，或許不會之後就會有獵物上鉤，去救人時被人狽和黑狼設下陷阱吃掉。
“天狐坊市建立時間很久遠，是南哥人類傳統活動區域，附近有人狽，黑狼，阿乞婆這幾類有害詭異出沒，因為時常被圍剿，危害等級不高。”
“阿乞婆是吸血生物，大多老婆婆模樣，很好辨認。它擅長透過吸血製造奴役，也可以藉助血液傳播瘟疫，在這三種入侵有害生物中危害最大。”
“如果遇見又無法清除就要及時通知神域的日夜遊神或者現實中的機關處理。”
骷髏絮絮叨叨，講解很多讓人頭暈目眩的知識，王大成聽得津津有味，並且努力記住。
人生無法重來，只能邁步向前，這些知識資訊很可能在未來的某一刻在面對某些詭異時增加存活機率。
於是各懷心思，人和骷髏談笑風生，直到八腿船在坊市前停下才意猶未盡，依依惜別。
“骷髏兄的服務值得五星好評。”王大成目送對方離去，心裡知道這位仁兄大概和家鄉的計程車司機差不多，職業性碎嘴，可以談天說地，東扯西拉，上知五百年，下算五百年，只是如此卻依然心中感激。
坊市外有厚實牆垛和電網組成的圍欄，不遠處還留有深坑壕溝痕跡。
不過從土層來看是很久前的設定，壕溝裡如今長滿野草，大概承平已久。
凸字形結構的坊市大門敞開，能看到坊市裡落錯的小樓、院落，這裡的佈局與幸福裡恰似，節奏慢而和諧，有小販坐在街邊，也有人群熙熙攘攘在街道上走動。
並不熱鬧，卻又有恰如其分的煙火氣息。
“有家的感覺。”王大成抽抽鼻子，離回到自家小窩近在咫尺，讓他心情順暢，哼著小曲和大爺走向坊市，在門口處被一個沒臉的靚仔攔住去路。
“站住！”齊腰高的童子瞧準機會，攔住王大成去路。
看上去是個孩子，只是臉上帶著某種面具，一片空白，沒有五官。仰頭看著王大成時，臉頰冒出白煙，在頭頂形成憤怒表情，氣勢兇悍。
剛要對這明顯初來乍到的菜鳥放出些狠話，就見到王大成身後探來的老臉和他手中拎的半截屍體。
童子頓時陷入沉默……
“呵呵……”王大成雙手抱胸，俯視攔路的沒臉童子。
上次見到這種身高的，是個會跳起來打人膝蓋的戰五渣，從這位抖動的小短腿來看怕是不遑多讓。
算了，心情好，就不讓你去我家打工了……先記賬。
人生地不熟，王大成決定給靚仔一個重新思考的機會。他神情嚴肅暗示對方，年輕人，要好自為之學會順坡下驢。
“你一定是來迎接我的吧？我認識和你個頭差不多的土地神……樂善好施……工作努力。”王大成笑容和藹。
“迎接個屁啊，你根本是在瞎幾把猜吧?怎麼知道我是土地神的？”
無臉童子想給這個男人一個大逼兜，可惜實力不允許，只能在現實面前低頭。
坊市千篇一律，只有新人到來，出面恐嚇，才是童子開心的時候，只是今天出師不利，驚喜變成了驚嚇。
“在下坊市土地嗷童子，為南哥城人民服務……我很榮幸。”童子結結巴巴說道。
王大成目光鄙視，這位超勇童子，不光是鑞槍頭，而且演技浮誇。你和幸福裡土地小和尚是一個訓練班畢業的麼？
彎腰揉揉童子黑色長髮，對方乖乖不動，甚至想蹭蹭，被王大成躲開。他發覺自己神經越發大條，可以坦然面對任何古怪生物，頗有千磨萬仞，八風不動的高人潛質。
“離開神域的出口在哪？”王大成問道。
“祭壇開啟的門在坊市中心，每日三次開啟，也可以供奉香火三根或各朝銀錢離去。”
嗷童子乖巧回答，不是土地神沒脾氣，實在是大爺手中屍體的面具和衣著讓嗷童子心驚膽戰。
不久前神域下發嚴打邪教徒的通緝令，大爺手中拎著的屍體正是此次目標，棋牌會的成員。
棋牌會來歷不明，近些年逐漸活躍，犯下諸多反人類罪行。最近更進入南哥城，製造混亂，犯下殺戮凡人的忌諱。
很多覺醒者和日夜遊神都參與追捕行動，似乎還沒有頭緒，而如今一位棋牌會成員屍體就在眼前，被人掐在手上和一隻死雞沒什麼區別，怎能不讓人驚懼。
“回到現實還需要錢？”王大成皺眉，悄然摸了摸在蹬上八腳船前就已藏進身後揹包內的青銅碗，為自己的謹慎默默點贊。
餘光又掃到大爺提著的屍體，挑挑眉頭，示意大爺把屍體扔進肚子裡，做人要低調。
大爺將屍體提起又放下，似乎很嫌棄，不肯下嘴，又不肯放手，王大成無奈也只能作罷。
在嗷童子這本地神的陪同下在坊市遊走，大爺的特立獨行倒是吸引些許目光，只是這類帶著戰利品材料拖行的行為早已司空見慣，沒人為意。
天狐坊是南哥城一處小型坊市，除了吃喝住行，還以賣香販香聞名，很多南哥城面對覺醒者的店鋪都在此設立分店。
因為位置靠近神域邊緣，時常有來自山海的詭異生物和物品落下，各類資源豐富，又是神域和現實重點清掃地域，所以有覺醒者將天狐坊市當作補給探險的聚集點，生意很不錯。
很多店鋪中門大開，燈火通明，有人在閒逛交易，見到王大成也不以為意。每年這種新面孔都會有些，多數會曇花一現後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