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撿貓
“唰”，孟橘手中的傘收縮起來，傘面上顆顆雨珠滑落，和臺階下的雨水混到一起。
入秋後的第一場雷雨把夏天餘留的燥意澆的乾乾淨淨，潮溼陰冷的風吹在裸露的皮膚上，她沒忍住打了個冷顫。懷裡巴掌大的貓也跟著抖了一下，好在進了電梯，一切都有所緩和。
孟橘一個人住，這房子是父母買來預備給她讀初中用的學區房，然而還沒等她邁出小學的門，兩人就分道揚鑣，各自有了新家。
貓是晚上做完兼職在路邊撿的。
孟橘從沒養過動物，覺得麻煩——自己都養不利索。
昏黃的路燈下，蕭瑟的秋風裹挾著雨霧。
一場秋雨一場涼。
孟橘在心裡盤算著：一會到家得把墊被找出來鋪床上。
“喵嗚……”忽然，她聽見了草叢裡傳來一聲微弱的嚶嚀。
貓？
孟橘停下腳步，而後又繼續往前。
還是別管了。
走到十字路口，很不巧，綠燈剛跳過去。
孟橘的斜挎包裡塞了書和水杯，還有零零碎碎的雜物，沉甸甸的，扯得她肩膀生疼。
她拽了一把包帶，倏地轉身往回走。
泥濘的草地上蜷縮著一隻小黑貓，似乎是聽見動靜，它又叫了一聲，微不可聞。
孟橘有些無措，該怎麼把它抱起來呢？
就好像人們面對初生的嬰兒，通常會覺得無從下手。
她把小黑貓帶到寵物醫院。
小傢伙被收拾乾淨，露出雪白的肚腹，身上一些擦傷也被抹了藥。
孟橘想把它留在醫院，可登記的時候，它被護士抱在懷裡，那雙溼漉漉的貓瞳卻眨也不眨的看著她，像是要把她吸進去，貓爪子不停地隔空攀扯著，孟橘到底是心軟了。
帶回去吧。
電梯裡的液晶屏正在播報下午的新聞：本市前進路一塔吊倒塌，一輛黑色轎車不幸被砸中，目前駕駛員已被送往醫院搶救……
孟橘蹙眉，前進路？不就是撿貓的那條路嗎，難怪周圍被封了。
貓突然掙了掙，前爪沒什麼力道的扒拉著外套，孟橘想著是不是哪不舒服，安撫地摸了摸它的腦袋。
到了家，孟橘衝好羊奶粉，小傢伙卻哼哼唧唧的扭過頭不願意喝。
小肚子咕咕叫卻不吃東西，她有些無奈，輕輕推了一下小傢伙的屁股蛋兒，柔聲道：“要不然給你煮粥？”
小傢伙揚起腦袋，終於捨得用烏溜溜的眼珠子瞄了她一眼。
那眼神好像是再說，快去呀。
鍋裡熬著粥，孟橘給陸乾乾打電話。
“你撿了只貓？還要養著？”電話那頭的聲音格外訝異，“你等我一下，我給你從家裡拎點東西過去。”
陸乾乾家裡養了五隻小貓咪。
一會兒的功夫，門口傳來動靜，陸乾乾提著大包小包進來了，她跟擺攤似的把東西一件一件的拿出來，然後坐在沙發上給孟橘發淘寶連結。
“還有這些，你照著買。好啦!現在來看看我的……乾兒子？男孩女孩啊？叫啥呀？”
孟橘道：“男孩，還沒想好叫什麼，前進？我在前進路撿的。”
“前進路？”陸乾乾擼著貓腦袋的手一頓，“前進路中午出事故了，你……知道嗎？”
“知道啊。”孟橘想起電梯裡的新聞。
“陸照珩剛好被送到二院，我姑媽同事做的搶救，沒有生命危險，就是一直昏迷不醒。”
孟橘一時間有些懵：“和陸照珩有什麼……你是說那個人是他？”
孟橘一下站了起來，直直地往門口走。
陸乾乾瞪著眼，疑惑地看著她的動作，手底下的奶糰子掙扎著要擺脫陸乾乾五指的覆蓋，朝著孟橘的方向軟軟地叫喚。
玄關處沒有開燈，昏暗又落寞，孟橘看向窗外，雨早就停了，暮靄沉沉。沒有星星點綴的夜空太過單調，多少有些乏味。就像陸照珩眼中的孟橘——也就那樣。
高二那年，不知怎的，傳出孟橘喜歡陸照珩的風言風語。班主任找上孟橘，讓她不要因為謠言影響學習成績，孟橘乖巧的點頭。
不誇張的說，半個學校的女生都喜歡陸照珩，長得好不說，打架逃課都幹過，成績卻不落下。
那天，孟橘去體育器材室還東西，纖細的身影被儲物櫃遮擋的乾乾淨淨，她聽見籃球落地的聲音，男孩子的打鬧聲由遠及近。
“誒，孟橘你認識不，我聽我前桌說她喜歡你。”
“孟橘是誰？”乾淨清爽的男聲響起。
“哈哈哈哈，還得是陸哥，完全不care。”
“就是做開學演講的那個漂亮妹妹啊……”
“不知道，跟我有毛關係，回教室了。”少年有些不耐煩。
孟橘想著，這人怎麼這麼傲慢。
後來年級裡組織外出活動，她披著少年的外套，踩著少年的肩膀，被他托出地洞時，孟橘想著，陸照珩又不是百科全書，不知道孟橘是誰不是很正常嗎。
事後，孟橘想去道謝，卻遠遠聽見他說：她就是孟橘？旁邊好事男生問他感覺怎麼樣，他停頓片刻，無所謂道：“也就那樣吧。”
少女獨自支撐起的驕傲頃刻間七零八落。
即便這樣，從此以後，孟橘喜歡陸照珩也再不是謠言，變成了她一個人的隱秘心事。
陸乾乾見她一言不發，從滿臉疑惑變成不可置信：“高中那時候是真的？我一直以為是謠傳。”
孟橘一時間不知道怎麼說，沉默地坐回沙發，貓咪艱難的從陸乾乾手心裡往孟橘身邊挪。
“難道是你們悄悄有過一段風花雪月、愛恨情仇，而你並沒有告訴你的好友我？”陸乾乾覺得自己窺探到了不得了的真相。
貓咪終於挪到了孟橘身旁，仰著毛茸茸的腦袋，和陸乾乾一樣，眨巴著眼望著她。
孟橘把貓抱到懷裡，異常認真道：“後來我真的喜歡他了。”
“啊？”陸乾乾激動雙手亂揮：“那現在呢？也沒聽說你大學有戀愛啊，你不會還……唉，你一向死心眼。”
孟橘想了想，鄭重道：“沒那麼喜歡了，只是還有些在意。有可能是沒得到，就有點執念？”
陸乾乾撐著腦袋：“嘁，就是還喜歡唄，又不抱希望。嘖，默默的喜歡呀，是打算感動自己還是感動中國呀？真是矯情死了。”
懷裡剛剛還不停扒拉孟橘的貓安靜許多。
“暗戀是我自己的事情，再說了，暗戀多省事，想喜歡就喜歡，累了就放一放。”
“得，你想得開就行。你放心，陸照珩只是沒醒，估計也快了，有訊息我就和你說。我先回家了。”陸乾乾又補充道：“哎，不過說真的，花開千萬朵，人無再少年啊，騎驢找馬是不是……”
送走陸乾乾，廚房的肉糜粥也煮好了。孟橘找了一個可愛的陶瓷小碗盛粥。
“過來喝粥了，小朋友。”
孟橘輕哄著小貓，香濃的味道飄到小貓的鼻子裡，無聲的引誘著它，飢餓促使它邁步朝著小碗走去。
小傢伙終於肯吃東西了，孟橘稍微鬆了一口氣。
可是陸照珩呢，他醒了嗎……
想他做什麼，他甚至都不記得“孟橘”這個名字了吧。
“給你起什麼名好呢？”
吃飽喝足的小傢伙懶洋洋的躺在地毯上，任由孟橘一下一下的撫摸著脊背。
它眯著眼盯著孟橘，孟橘也看著它，梳理過的毛髮觸感好極了，不過孟橘卻感到手底下軟軟小小的糰子有些緊繃。
“是傷口疼嗎？”孟橘起身把它抱到懷裡，輕柔的安撫，小傢伙又開始不安分起來，靈動的貓瞳閃著光，眼神卻有些奇怪——像是掙扎，像是糾結，又像是……羞恥。還沒等孟橘仔細看，小傢伙就掀下了眼皮，乖乖地趴在她的懷裡不動了。
“這麼乖呀，那叫小乖吧。”
孟橘輕輕點了點小傢伙的腦袋，名字就這麼敲定下來了。
“小乖~”孟橘貼著小傢伙的耳朵喚它，可偏偏貼左耳，小傢伙就藏著左耳，貼右耳，小傢伙就藏著右耳。次數多了，孟橘都覺得它是故意的了。
“是不喜歡這個名字嘛？”
“喵喵~”小傢伙居然叫喚了一聲。
“喜歡？”
“喵喵喵！”
“很喜歡？”
“嗷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