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墳前考教
趙炳嘴角微翹，腳步也輕快了不少。
雖然當初離開時情有可原，但畢竟也是將他們獨自拋在了村中。現在如何相處，便是趙炳的一個難題。
很快三人便到達了祖墳，這祖墳其實也就是在北山的一處山坳，村中所有死去的族人，只要有屍體都是葬在這處。
趙炳帶著弟妹，來到了當年自己親手葬下父母的地方，不過剛到這裡便是一愣。
這兩個相鄰的墳塋，明顯就是近期才打理過。
當初母親死的時候，自己已經中了童生，再加上趙大地主的提親，一副即將光耀門楣的模樣，母親也是得到了照顧，在祖墳靠近中間地方埋了下去。
不過如今都六年過去，弟妹現在又都小，還是寄人籬下。
在趙炳的想象中，這處祖墳應當是雜草叢生，破敗的模樣。
不曾想卻是煥然一新，墓碑後面的土包竟是比當初又高了三分，墓碑上的紅字也是嶄新如初。
沒有多餘的介紹，趙炳跪在最前面磕了三個頭，身後的弟妹則是跟在後面有樣學樣。
隨後趙炳便說起，六年前從家中離開後，這些年發生的大事。這既是說給死去的父母聽，也是給身後的弟妹聽。
花了小半個時辰，趙炳總算絮絮叨叨的說完了，看向了兩塊墓碑心中暗道：
“爹、娘，孩兒雖有著前世的記憶，但依舊是你們生養了孩兒，你們永遠是孩兒的爹孃！
雖不知這個世界是否有地府，也不知你們能否聽見。但孩兒還是要說：
我會照顧好弟弟妹妹，也會讓咱們家飛黃騰達！”
墳前的三支線香在風中輕輕搖曳，趙炳望著父母的墓碑，沉默良久後緩緩起身。
他轉身看向弟妹，目光最終定格在妮兒身上，聲音不自覺放軟：
“都起來吧。妮兒，你先到旁邊歇著，我先試試你二哥的本事。”
妮兒仰著小臉，眼中滿是崇拜。
——方才聽大哥講述闖蕩的故事時，那些快意恩仇、金戈鐵馬的畫面，早已在她腦海中翻湧。
之前的生疏隔閡消逝的一乾二淨，她乖巧地點頭，退到邊上古柏下，裙角掃過滿地枯葉，發出細碎的聲響。
趙峰卻僵在原地，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掌心：“大哥，在爹孃面前動武，是不是……嗯，不妥！”
“這有什麼？”趙炳跨步上前，玄色披風掃過墳前祭品：
“大哥如今走的是造反的路，腦袋別在褲腰帶上。你若沒點真本事，如何讓爹孃在九泉下安心？”
他忽地攥緊拳頭，骨節發出清脆的爆響：“我十二歲那年，和趙虎在流民堆裡求生，殺過人、啃過樹皮。可你看看你，都是十二歲，怎的差了這麼多！”
話音未落，趙峰已揮拳衝來。
趙炳側身躲過，卻在看清弟弟動作時皺眉。
少年的招式綿軟無力，腳步虛浮得像踩在棉花上，全然沒有半分武者的利落。
“太慢了！太弱了！”趙炳閃身避開，聲音裡帶著恨鐵不成鋼的怒意：
“就這點本事，跟著我上戰場，不過是白白送死！不如給你些盤纏，送你去江南做個富家翁！”
這句話如同一把利刃，狠狠扎進趙峰心裡。少年眼眶瞬間通紅，記憶如潮水般湧來：
六歲那年，大哥揹著行囊頭也不回地離開；這些年，他在趙地主家寄人籬下，看著別人家的孩子承歡膝下……
此刻委屈與不甘一併翻湧，他嘶吼著撲上前，拳頭雨點般砸在趙炳身上：“為什麼每次都要丟下我！我也想和你一起闖蕩！”
趙炳本想格擋，卻在觸及弟弟顫抖的肩膀時心軟。
那些毫無章法的拳頭落在身上，像小貓撓癢般不痛不癢，無法對他的有任何傷害。
也就任由對方發洩，直到趙峰力竭癱坐在地，泣不成聲。
“不丟下你，再也不丟下你。”趙炳蹲下身，用粗糲的手掌擦去弟弟臉上的淚水。
心中暗自嘆息——果然，天生神力的天賦只屬於自己，自己這一母同胞的弟弟，也只是比同齡人力氣稍大了一些！
這時妮兒怯生生地湊過來，髮間的絨花隨著動作輕輕晃動。
趙炳心頭一動，突然問道：“妮兒，在趙家這些年，你過得可好？若是不想嫁給趙宇，大哥現在就去替你回絕。”
“不是的！”妮兒急得跺腳，臉頰漲得通紅，話語也變得沒有邏輯：
“宇哥一家待我很好，乾孃說要收我當乾女兒……不過趙伯父說，要給宇哥說一門胡人的親事……”
“原來是這樣。”趙炳瞭然一笑，伸手揉了揉妹妹的發頂：
“只要你願意，什麼胡人部族，都不過是土雞瓦狗。大哥如今有十萬大軍，還護不住你一個？”
趙炳又打趣了幾句。
妮兒羞得埋進兄長懷裡，趙峰也被逗笑，淚水還掛在睫毛上。
晨光中，三兄妹的影子漸漸重疊，彷彿回到了兒時無憂無慮的時光。
笑聲漸歇，趙炳神色一肅，看著趙峰說道：“既然你想跟著我，有兩條路。
其一，進親兵司做千戶。平日裡守在我身邊，吃香喝辣，遇到危險我保你周全。有你在我身邊，我也能安心一些！
其二，去騎兵司。三百匹戰馬，是我軍中最精銳的力量。平日裡難得上陣，遇到危險撒腿就跑。
但同樣，建功立業的機會也多——追擊潰兵時，騎著馬揮揮刀，戰功就到手了。”
趙峰沉默良久，突然抬頭，眼神堅定如鐵：“大哥，我想去騎兵司。親兵司雖安穩，卻幫不了你什麼。我想上陣殺敵，想為你分憂！”
趙炳眉頭緊皺：“你可知，親兵司的千戶是我一句話的事，我眼皮子底下也沒人敢說三道四。
可騎兵司不同，軍中規矩森嚴。若讓你空降高位，必定有人不服。到時候陽奉陰違，你如何帶兵？”
“我從最底層的小兵做起！”趙峰梗著脖子，大聲的說道：
“大哥不必聲張我的身份，我要用戰功證明自己！”
趙炳一時語塞。
三百人的騎兵司，突然多了個生面孔，哪能瞞得住？
可看著弟弟倔強的眼神，他心底某處柔軟被觸動。
許久，他重重嘆了口氣，抬手拍了拍趙峰肩膀——這一拍，用了三分力道，卻藏著十分期許：
“好！既然你想走這條路，大哥便護著你。但記住，戰場上刀劍無眼，莫要丟了性命……”
三兄妹向著山下走去，身後的那三支線香依舊緩慢燃燒，一片歲月靜好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