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番外之黃粱一夢（五）
“對不起，君陌哥哥。我……”沐夕顏終是忍不住，嘴角溢位了鮮血。
那鮮紅赤目的血跡猶如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君陌終是再也忍不住紅了眼眶。
“君陌……哥哥……你……要……幸福啊！”輕若蚊蠅的語句順著鮮血緩緩溢位，沐夕顏想要抬手撫摸君陌的臉頰，卻最終還是垂了下去。
望著緩緩閉上眼睛的沐夕顏，君陌眼底的痛苦與絕望悉數湮沒在了黑沉沉的眼眸中，只留下一片噬骨的冰冷。然而嘴角溫柔的弧度卻不曾隱去。
當初，季煊夜眼睜睜地看著沐夕顏在自己的懷中死去是怎樣的心情？是不是也如自己現在這般心痛到麻木，彷彿自己的靈魂也跟著她去了，留下的只是一具毫無靈魂的軀殼。
這一刻，君陌忽然便明白了，比起死別，他似乎更願意生離。
因為生離，至少他愛的人還活著，他們還處在同一片天空下，呼吸著同樣的空氣，仰望著同樣的星空。
即便陪在她身邊的人不是自己，但只要知道她還活著足夠了。
所以，夕顏啊，或許，我真的不能與你一同共赴黃泉了。
因為啊，我想回去見她，我不想就這樣離開。
最近這幾個月來，我似乎總能聽到她在我的耳邊說著我們前世的那些事。
我知道，她在為我而難過，為我而內疚、自責。
可是那都是我願意為她做的啊！
因為在我的心裡，她比我的命更重要。
而且，若不是因為這樣，上天又怎會給了我一個如此美好的夢境。
讓我可以在夢裡圓了兩世的期盼，可以在夢裡與她與你有一個相守的結局。
我也曾經以為這不是夢，我也曾經幻想著如果這是夢，那就讓我一輩子在夢裡沉淪吧！
可是每每耳邊忽然傳來她的聲音時，我總會忍不住想要回到她的身邊。
哪怕在那個世界裡，她不屬於我，可是有她在的地方，才是我想存在的世界。
可是自私的我還是貪戀著你的美好，貪戀著這裡只屬於我們的一切。貪戀著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夕顏，謝謝你給了我一個最美好的回憶。
即便你只是我夢裡的她，我還是要謝謝你。
等明年桃花開的時候，我帶你去看吧？
然後我就應該離開了，離開這個沒有了你的世界，回到本就屬於我的世界。
因為，那裡還有個她需要我的守護。
畢竟我不能讓她等太久了，也不忍她為了任何人而難過，即便那個人是我也不行。
……
又是一年春天，今年的桃花開了。
君陌一手抱著沐夕顏的牌位，一手拎著一罈上好的桃花釀，隨意地坐在盛開的桃花下，靜靜地眺望著遠方。
“夕顏，看，今年的桃花開得多美啊！你一定很喜歡吧！”君陌將沐夕顏的牌位小心翼翼地放在身邊的草地上，仿若對著愛人般深情地說著。
恰好一陣微風吹來，如戀人的手輕拂著君陌的臉頰，溫柔而舒適。
君陌將手中的酒壺輕輕移至唇邊，淺酌一口，微闔著眼眸，好似在感受著春風的撫摸。
平靜的心湖在春風拂過之際，微微泛起一絲漣漪……
不知這樣過了多久，君陌終於緩緩睜開微闔的眼眸，在桃花的掩映下，那一雙瀲灩的桃花眸裡不再似以往的熠熠生輝，而是潛藏著淡淡的憂傷、淡淡的不捨、淡淡的懷念、還有淡淡的釋然。
很難想象得出一個人的眼眸裡可以同時容納那麼多情緒。
和煦的陽光透過稀疏的樹影暖暖地灑在君陌的身上，襯得他的身影越發的飄渺，好似隨時有可能消散於這人世間。
君陌微微低頭，輕輕拂去沐夕顏牌位上的落花，眼眸溫柔而繾綣：“夕顏，我該回去了……”。
右手的指尖溫柔卻又略帶著一絲輕顫地撫摸著牌位上那雋永的幾個大字：“愛妻沐夕顏之靈位”。
指尖一遍又一遍地描摹著那幾個刻在牌位上的字跡，彷彿要將它們深深地印在心裡一般。
直到那上面的字跡完完全全烙印在他的心底，君陌才堪堪收回手，凝望著遠處鮮豔盛開的桃花，腦海中浮現的是沐夕顏淺笑嫣然追逐在他身後時的場景。
“今生情已盡，若有來生，你會選擇我嗎？”低語似的輕喃輕輕飄散於風中……
寂靜的VIP病房裡，空氣中瀰漫著濃重的消毒水味道。
躺在病床上的年輕俊美的男人，安詳而又平和地睡著。
沒有人注意到那垂在身體右側的手指微微動了動。
也沒有人注意到男人那纖長濃密的睫毛輕輕顫了顫。
緊閉的眼眸下是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君陌就好像漂浮在茫茫大海中的孤舟，無論怎麼行駛都找尋不到可以停泊的岸邊；又似迷失在黑夜裡的旅人，無論怎麼前行，始終遍尋不到燈塔的方向。
但是他卻不能後退，不能停止，必須前行。
他能感覺到有人在耳邊輕輕地訴說著什麼，他想要抬手抓住那抹唯一的希望，卻無論如何也抓不住。
可是心裡急切地聲音告訴他，他必須衝破眼前的黑暗，才能去到她的身邊。
她是誰？
前世的種種如走馬觀花一般不斷地在腦海裡閃爍著，一幀幀，一幕幕，有快樂的、有幸福的、有痛苦的、還有絕望的……
畫面越過時光機穿梭千年，從古到今。
最後一幕閃現的是那個燈光灰暗的夜晚，刺耳的喇叭聲伴隨著刺眼的燈光響起，一個男人在千鈞一髮之際奮不顧身地衝向前方，推開了燈光下的女生，隨後是刺眼的鮮紅伴隨著刺鼻的血腥味湧入眼底、鼻尖。
她的眼底溢滿了震驚與不可置信，隨後逐漸轉變為深深的恐懼與絕望。
最後畫面定格在那張沾滿淚痕的絕美容顏上。
哦，他終於想起來了，那個倒在血泊中的男人是他，那個被他推開的女孩是他傾盡兩世用生命愛著的女孩。
“夕……顏……”一聲幾不可聞地輕喃輕輕響起在寂靜的病房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