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銘記的溫柔
我在房間裡換衣服,站在衣櫃自帶的鏡子前,對著自己發呆,那頭長髮是什麼時候變得更長了呢?
“晚,我回來了。”朱白的聲音像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我們到底有多久沒見了?
長大之後,每個人都走著屬於自己要完成的悲歡離合,以前以為永遠不會分開的姐妹,竟分別了這麼久。
“你在哪裡,我來接你。”我已經顧不上這次的郊遊了。
以前和朱白看著一本書裡的句子約定,“你走,我不送你。你來,無論下多大的雨,我都去接你。”那時候的我和朱白,像是兩朵花苞,不諳世事。
“我有事情要處理。我過幾天再來找你。”朱白說得簡單匆忙,我呆呆的站在鏡子前,頭髮像是巨大的、散開的、稀薄的蠶蛹。在陽光下已經微微變成褐色了,這不是要接她的雨天,是晴天。
回來就好。
樓下已經有人在叫,晚上要去坐在草坪上看星星。這種行為像是一群純情少男少女敞開心扉。
肖尤拼命喊我們去看。他拉著夏闌的手,心情雀躍。
可是哪裡的星空有當年和爸爸,哥哥一起看的美呢?
我們躺在草地上,很平,有嫩嫩的青草掠過耳際。彭長風躺在我的左邊,夏闌躺在我的右邊。
王擇黎與我們成對的四個,遠遠隔著,一個人看著星星。晴天,夜空,思念。在這萬分之一的安靜裡,他想的是什麼呢?
“咱們以後老了還會不會這麼矯情來看星星?”肖尤打破這樣的寧靜。
“看星星不是矯情。”彭長風不冷不熱地回答。
夏闌緊緊握住肖尤的手,心裡想的是,第一次與你一同看星空,好似物是人非,又的確物是人非,想要珍惜和你在一起的一分一秒。
彭長風也側過臉來深深望著我,這個夜,把氣氛烘托得迷離。
“將來嫁給我,好嗎?”彭長風眼神迷離地說著,他控制不住話語裡的那份渴望。
嫁給我。他說。
這是我曾經對他交換的條件,怎麼在這樣明朗的星空下,成為他痛苦的理由。他不知道我是否,有過一絲絲的,願意一生陪伴他的想法。
王擇黎是一個孤單的分割點。
沒有句子能從他嘴裡吐出來。
甚至沒有人關心他寂不寂寞,曾經同他那麼親密的我,也對他如隔水火。
十一點的時候,我們終於回到了客棧。
肖尤和夏闌牽著手,兩個人臉上帶著甜蜜的笑意,又走上天台去說悄悄話。
我有些走神地看著大廳裡那一隻大熊娃娃,它呆呆坐在沙發上,大眼睛圓溜溜的,耳朵和臉也圓圓的。它開不了口,甚至沒有嘴巴。像王擇黎一樣,今夜未語。
“晚安,阿晚。”彭長風溫柔地對我說,我把目光從娃娃上收回來,也微笑著說,“祝你好夢。”
我推開房門,徑直躺在床上,客棧的被褥帶著一股奇特的香味,不濃郁,不張揚,像是清風,像竹葉。
洗完澡之後,關上燈,開打窗戶,一輪皎潔白月。夜晚的風像是溫柔的雙手抱住我,我殊不知那窗臺上慢慢爬上來一個影子。
王擇黎到底是怎樣爬上來的?
是攀著一棵岌岌可危的樹,還是輕薄的窗欄?
我看著那個影子,他呆呆低著身子,踩著窗簷,背後是月光,臉頰輪廓像是刀刻下的,他幾時瘦成了這個模樣?
我想要伸出手,理智又讓我把手深深藏在被窩裡。
王擇黎啊王擇黎,為什麼你總有本事,隔著年歲,把我的心擾亂?到底是我的痴情敵不過你的痴情,還是你的痴情讓你永陷迷途?
我多想回到過去,那些簡單單純的日子裡。我們還只是一對哥哥嚴厲,妹妹膽小的兄妹。我們有著永遠無法分割的共同的家庭,可是如果你最終沒有再次拋下我,沒有拿著那把槍抵住我的後頸,那這一切又會是怎麼樣的呢?
王擇黎慢慢走向我,我直起身子,看著他。想起很久之前他也是在某個夜晚從王家帶走我一樣,那時我義無反顧地跟著他走。如今我只是拳頭微顫,愛,但不能愛。物是人非,山長水闊,我們不應該再有那些纏綿。
他跪在我的床邊,“抱一下好嗎?阿晚。一下下就好。”
我的眼淚開始止不住氾濫,這哪裡是我認識的王擇黎。
“王擇黎。清醒點。”我咬著牙對他說。
他不應該是這樣的男子。哥哥是從來不會在誰面前軟弱的,可偏偏是我。
偏偏我想起在進房間之前,對彭長風說的那句,“祝你好夢。”
難道好夢就是在他隔壁的房間,我與王擇黎這樣相見?
我已經慚愧得無法再面對自己的心。
“一下就好。”王擇黎像是一隻被逼到絕境的獅子,那樣脆弱地對我說。
我搖搖頭。
“清醒點。”我說。
可是心知肚明,誰又是不清醒的呢?
此時的彭長風,在隔壁的房間裡,甘甜如夢。夢裡是我笑著說要嫁給他。
夜風輕輕吹起。
王擇黎用雙手抱著我,一下下就好。我對自己說。他也對自己說。
這算不算鴛夢重溫?
不,不可能再相依了。
“能不能回到過去,像以前一樣?”我的手放在王擇黎的頭上,是漆黑的發。
“不能。”
“不要嫁給彭長風好不好?”
我顫抖了一下,說:“不好。”
王擇黎微微站起來,坐在我的身旁,眼中猶如大海,潮溼、不捨、深情,像是曾經站在學校天台上的我們,風吹起他的衣角,天邊一道彩虹,他對我說,“你只能是我的阿晚。”
我終究連一句哥哥都不願意再喊他。事已至此,我究竟在倔強什麼?是覺得對不起彭長風,還是不想要去原諒王擇黎?
他的嘴唇冰涼地落在我的臉頰上,如此輪迴的、罪孽深重的事情,卻在他這裡充滿了柔情。這一刻的溫柔,只想銘記。
我彷彿有一種從未和他在一起過的錯覺。那些日子像是嘩嘩流走的雪水,在歲月中漸漸流逝了。
原來從生命中拿走一個人,竟是那麼的容易。
只是這刻溫柔,罪孽深重,刀山火海,也就此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