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北漂女人方方
她坐在我的對面，穿著闊腿褲，高跟拖鞋。
可以吸菸嗎？她問我。
我給她點了一支菸。
她吸了一口煙，給我講起了她的故事。
她說她的故事，足夠我寫一部小說了。
很小的時候，她的爸爸媽媽帶著她和她的弟弟，來到了BJ，開始了北漂，在SJS區的一個路邊，支起了一個串攤，夫妻兩人開始經營著自己的小生意，日子過得還可以，那時候，她每天醒來，可以叫一聲爸爸，媽媽。
她們家是朝鮮族，在鮮族人的觀念裡，女孩子，要會說韓語，會識韓文，所以，她回了吉林上學，學的是韓文，說的是鮮族話。
在吉林上學的時候，是她大爺照顧她的。
再後來，她還是回了BJ上學，BJ講的是普通話，她用了很久，吃了很多苦，才學會了說普通話，才跟上了班裡的學習進度。
上學的時候，她的成績很好，爸爸，媽媽，弟弟，她，一家四口，溫馨而又甜蜜，她喜歡站在爸爸身邊，看著他烤串，爸爸問她冷嗎？她說不冷，在烤爐旁，暖和著呢！她笑了笑，笑的那麼開心。
只是那天，BJ的冬天，冷的令人發抖。
幽暗的小巷，下著小雪，爸爸收拾完串攤，準備回家。
三個和爸爸曾經結仇的人，將爸爸堵在了小巷子裡，他們每個人手裡，都拿了一把刀。
她繼續吸了一口煙，笑了笑，眼角，有一絲淚水。
我爸死的很慘，全身沒有一處完整的地方，到處是血，到處是刀口，大冬天的，他躺在那裡，一動不動。
從此之後，她再也不能在早上醒來後，喊一聲爸爸了。
後來，她媽媽帶著她和她弟弟，三個人，在BJ，一起生活著。
她大爺說，既然你爸爸走了，那你還回吉林上學吧，你媽媽一個人帶一個孩子上學就已經很累了，更何況兩個呢。
而她的媽媽，卻堅持要自己帶她們姐弟兩個。
她看著遠方，吸了口煙，媽媽說，我從小從吉林長大，沒有在她身邊，現在爸爸走了，就算自己再苦再累，也不把我丟給任何人。
只是一年後，她的大爺，無法接受自己弟弟去世的現實，突發腦溢血，去世了。
她哭了，要知道，從小，是她大爺把她帶大的，教她鮮族文，說鮮族話。
後來，她回了BJ，上高中，她的成績很好，她也熱愛學習。
有一天晚上，媽媽對她說，兩個孩子供不起，為了弟弟，你放棄上學吧！
那天晚上，她一個人坐在屋子外，哭了好久。
從那時起，她恨媽媽。
她苦笑了一下，如果那時候，自己把高中上完，把大學上完，自己怎麼會淪落到這個地步呢？
輟學後，她做過很多工作，19歲的時候，在網咖當網管，那時候，認識了一個比自己大七歲的男人，後來，兩個人同居了。
他對我挺好的，教會了我洗衣做飯，教會了我以前不知道的東西和事情，讓我感受到了什麼是愛，生活上總是無微不至的照顧我。
現在想來，她搖了搖頭，也許再也遇不到這樣的好男人了。
有些人在我們生命中出現都是有意義的，Ta會教會我們成長和成熟。
幾年前，她學會了美甲，美睫，學了紋繡。那時候，認識了她的前男友，為了這份所謂的愛情，她追隨男友去了河北，開了一個美甲店。
為什麼開美甲店呢？我問她。
我是想自己開一個店，這樣日子會好過一些，想把媽媽接到我身邊，不想再讓她那麼苦了。
你原諒她了？我問她。
她笑了笑，自己的媽媽，哪裡什麼原諒不原諒，她一個人在BJ帶我弟弟，也夠辛苦了。我只是希望自己能多賺點錢，讓她過的好一些。
再後來，她發現她深愛的男友，是一個扶不起的阿斗，除了伸手和她要錢之外，就是請他的狐朋狗友吃喝玩樂。她在河北最親近的姐妹，背叛她，兩個人的友情，迅速惡化。
那一刻，她想知道，這個世界，究竟是怎麼了？
分手吧，她終於提出來了。
她男朋友死活不同意，霸佔著她租的房子，霸佔著她所有的行李，衣服，家當。
就在那時候，一個晴天霹靂迎面而來。
她在BJ的媽媽，得了癌症，最多還能活半年。
她放棄了她苦心經營的店，離開了那個只知道依賴她的男朋友，放棄了她在河北所有的家當。
只是拎著一個小包，回到了BJ。
她要照顧她的媽媽，雖然，她是恨她的。
從此生活，一落千丈。
如今，她和她的弟弟，弟妹，生活在豐臺一個出租大院昏暗的小公寓裡，弟妹懷孕了，她既要當姐姐，照顧弟弟，又要當媽媽，當婆婆，照顧弟妹，要給他們洗衣做飯，打掃房間，管理家務。
其實，她今年才28歲，也是個孩子，為了照顧弟弟弟妹，她不敢談戀愛，她說，自己不想成為別人的負擔。
她說，覺得自己的弟妹挺可憐的，弟弟和弟妹是裸婚，甚至都沒有舉辦婚禮，這個BJ女孩，就這樣，傻傻的喜歡愛上和嫁給她弟弟，這個沒錢沒房沒車沒父母的外地男生。
我看了看她，她抽完了手中的煙，菸頭燒焦了手指，她卻渾然不知，我接過她指間的菸頭，重新給她點了一支菸。
其實，她比誰都苦。
寫在後面的話：我知道，她的故事，遠遠不止這些，其實，她也希望找個人能愛她，幫她，因為有時候，她真的挺累的，也挺無助的，她現在沒有穩定的工作，只是在朋友圈做微商賣賣化妝品，她也想出去工作，但是弟妹已經懷孕五個月了，需要有人照顧，而自己的弟弟，為了生活，為了這個家，25歲的他，每天早上出門，深夜才回來。
她說，自己雖然是姐姐，而弟弟卻像是哥哥一樣保護她，要知道，弟弟是家裡唯一的男人，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了。
她說，其實，她早就不恨自己的媽媽了，她開店，也是為了這個家，為了媽媽，只是，她後悔自己沒能多在媽媽身邊陪陪她，倘若她沒有去河北，沒有開店，而是陪在媽媽身邊，也許，媽媽不會走的那麼早，起碼，自己還可以多一些與媽媽在一起的回憶。
聽完她的故事，我半天沒有說話，她問我，為什麼不說話，我只是看著她，卻沒有說話，那一刻，思緒是何等的凌亂。
生活，沒有誰比誰活的容易，只不過有的人在哭天喊地，有的人在默默堅守，每一個為生活而努力拼搏的人，都應該被給予一個大大的贊。
當你想放棄的時候，當你覺得苦，累的時候，想想這個在BJ漂泊，為了弟弟弟妹而放棄自己青春年華的女人，依然努力生活的女人，你還有什麼理由說苦和累呢？
我想起了我的媽媽，想起了我依然有一個愛我和我愛的家，父母健在，妹妹聰穎，我覺得我很幸福。
我想起了小時候，家裡並不富裕，媽媽為了能讓我們過的好一點，吃了很多苦，記得前幾天，和自己的一個堂妹聊天，她說討厭自己的媽媽，和媽媽的矛盾很深，是我們自己做的不好，還是我們對父母要求太高？還是，我們該好好的坐下來，和媽媽好好聊聊。
我想起了自己因為工作要經常出差，可是陪在爸媽身邊的日子，又有多少？我想起了那句話，子欲養而親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