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文子
有些東西明明一文不值,卻捨不得丟掉,有時候找不著不會急的坐臥不安,它們只是越來越舊,越來越老,而我已經漸漸不敢看它們,它們裝在盒子裡,放在角落裡,像是一部部電影,隨時都能讓我看到一場大雨,一次分離,一支鋼筆,一瓶香水,一個擁抱。
我跟文子的真正相識是2017年的5月,那時候,我剛從深圳回到BJ,辭了之前的工作,剛剛入職科大訊飛。
那天文子穿著一件黑色的開背衫,在回龍觀東大街地鐵站D口,拿著手機到處掃小黃車。
我開了一輛摩拜:這輛可以騎,你騎吧。
文子看了看我,你不騎嗎?
我就住在地鐵旁邊的上坡佳園,走路五分鐘就可以到家。
就這樣,我和文子認識了,如果那天,你不穿那件黑色開背衫,如果那天,我不在地鐵站獨自徘徊抽著煙不想回家,如果那天,你可以輕鬆的開啟一輛小黃車,我們是不是就不會認識,以至於,不會發生後來的故事,你不會存在在我的腦海裡。
一切都只為遇見你伏筆。
文子大我兩歲,是個白羊女,認識我的時候,是文子最難熬的一段日子。
我看著她的微信朋友圈簽名:家有萌娃,愛我的老公,生活足以。
哦,原來,你都結婚有孩子了。
2015年5月的我,搬了新家,過著獨自一人的生活,每天努力工作,認真讀書,晚上熬夜寫字,媽媽說,以後不要熬夜了,對身體不好。可我卻只有晚上,才會找到屬於自己的世界,那時候,我寫了很多好的作品,每篇作品,文子都會認真讀,都會在公號下面留言。
曾經也有個女孩一度在我公眾號的下面留言:路還很長,不管有沒有愛,都不要慌張。我回復她的留言,她繼續回覆:哇!峰哥居然回覆我的留言了。
如今,又有誰,會在我的公號下留言?那些去年這個時候,堅持留言的女孩,如今,又在哪呢,她又會給誰的公號留言,又會陪誰說晚安,早安?
我不知道,文子能不能讀懂我的文字,能不能讀懂我的心思,但我知道,我的文章她每一篇都會看,都會留言,每一篇文章,都會引起她的感觸。
我翻看著文子的朋友圈,她幾乎每天晚上都會發一段話,然後選擇一個與內容相符的定位,她似乎堅持著什麼,似乎感嘆著什麼,像是一個跋山涉水的旅人,對你講述著一路的故事。
我們的友誼就這樣維持著,我寫我的故事,講述著我的現今過往,文子經歷著自己的故事,承受著自己的不堪。
所有人的堅強,都是柔弱生出來的繭。
直到有一天,我看到她的朋友圈:如果可以,我想找個人,能和TA說說心裡話。
我大概猜想到文子的故事了。如果可以,我願意做那個能和你說說心裡話的人。
我希望買的襪子是你渴望的顏色,我希望撥通你電話的時候,你剛好在想我,我希望早安時你剛好起床,我希望寫的書,是你喜歡的故事,我希望關燈的時候,你剛好睡著,我希望買的橙子,你永遠覺得是甜的,我希望車載裡面的歌都是你想唱的。
我希望在你孤獨,寂寞,在你心煩,無助,在你突然想起我的時候,可以隨時撥通我的電話,而我可以靜靜地坐在山頂,與你面向微笑,聽一場傾訴。與你原地抉擇,走一條陌路。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痛楚,每個人都不想被感情壓抑,每個人都需要找到合理的釋放,在文子最難熬的那段日子,我有幸成為了那個樹洞,裝下了她這幾年的故事,裝下了她那段日子的心思,我把他們裝在盒子裡,放在角落裡,漸漸的老舊,漸漸的不記得,不再看。
我的屋子,成為了文子隨時可棲可泣的地方。
2017年8月中旬,文子從天津出差回來,她本給我買好了十八街麻花,卻再也沒有給我送來。
窗外深夜,樹的影子被吹動,你如果想念一個人,就會變成微風,輕輕略過她的身邊,就算她感覺不到。可這就是你全部的努力,人生就是這樣子,每個人都變成各自想念的風。
屋裡裡貼著文子的照片,我狠心撕下來,怕自己看到,怕想念的風撕扯自己。桌子上至今都擺著CK的香水,我始終不知道這個牌子,正如當初的不知道你。確定你離開以後,我才開啟你送的鋼筆,吸足了墨水,寫下一封厚厚的信,卻不知道該寄往哪裡。
如果時間可以提前,我是不是可以找到你的郵箱,提前寄送到那裡,如果時間可以提前,我是不是可以化作你的保護神,可以把生命託付給你,這樣你就可以繼續對我微笑,向我張開雙臂說:海峰,要抱抱。
2017年7月的一天,我送你回家,我們騎著單車,在路邊買好水果,天空烏雲密佈,獨自回去的路上,我被衝成了落湯雞。
你給我發微信:要不是因為送我,你就不會淋雨了。
兩個人一起淋雨,也比一個人望著天空發呆要好。
你回我:青春最美的不是下雨,而是那個在雨中與你一起奔跑的人。
門外已是傾盆大雨,而我的愛碎了滿地,只是在心底卻變得清晰。
兩個月前,BJ的春雨是否會淋溼那些記憶中的人,而我在為汙小姐打上車之後,獨自一個人騎著車在雨中穿行,雨淋溼我的衣服,風吹冷我的身體,你不必在雨中給我回電話,只要記得,有個少年曾為愛情努力過就好。
因為你總是說,自己記憶不好,但我都記得。
我會記得在下班後,開啟屋子的時候,滿屋子都是熟悉的CK香水,你已把髒亂的房間打掃乾淨,衣服和床單洗好,在門外晾曬,桌子上擺滿了洗淨的水果。
我會記得夜裡11點,你下班回家,從地鐵站出來,騎車來找我,拿出一包甜點,笑著對我說:給你買了你喜歡的甜點。
可為什麼那天,不是我去地鐵站接你,再送你回家?
我會記得一起看過的《神偷奶爸3》,你那麼喜歡小黃人,所以後來我也喜歡上了布娃娃和各種玩偶,可為什麼,我卻從沒送過你一個小黃人?
2017年冬天,在學校加班工作到凌晨,看到辦公室的老師養了一窗臺的多肉,墨綠的,紫紅的,它們彷彿你笑盈盈的看著我。
我會記得那個夏天,我們一起在屋子裡擺弄那些多肉,栽種,澆水,插上各種裝飾。我會記得那些多肉在你走了以後,慢慢的凋零,死去,被我一個個含著眼淚扔掉。
看著窗臺,掏出一隻煙,我沒有抽一口,菸灰卻全部掉在了褲子上。我沒有哭一聲,眼淚卻全部落在了衣服上。
從回龍觀東大街地鐵站走到小辛莊,步行需要二十分鐘,騎行需要十分鐘,可我卻再也不能和你一起走路,一起騎車。
你是否還是會在夢中驚醒,醒來會說:海峰,要抱抱,可你卻再也抱不到我。
我拿著你送的鋼筆,寫下一封封冗長的信,在回龍觀東大街地鐵站的D口燒掉,這樣,你是不是就會看到?我把CK香水蓋好封口,擺到床頭,這樣,我是不是就可以睡著?我把摩拜解除安裝,把小黃車解除安裝,這樣是不是就可以不騎單車?
這樣,我是不是就可以忘記你,文子。
2018年年底,文子離婚,2019年年初,文子最終回了甘肅老家,從此離開BJ,2019年暑假,小表弟來BJ遊玩,我帶他去華熙五棵松玩,在五棵松商廈看了電影《銀河補習班》,電影院在4層,我依舊去了2層,看到了文子曾經工作過的那家店,格林攝影,我彷彿看到了那天中午,透過玻璃窗,她在裡面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