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她走了
自從那驚險的一天後,至今已經差不多兩個月了,大家的生活都恢復了正常。凌霜當晚被救出來後就送往醫院,還好只是頭部受到撞擊導致輕微腦震盪,住院觀察兩天就出院了。她身體無大礙,倒是精神受到不少打擊,出院後便開始找心理醫生接受創傷後心理治療。
尚銘嘯被當場擊斃,之後透過警方在他屋內的蒐證,終於找到了他殺害L大兩名女學生的證據。其中包括他在暗網中使用的身份賬號,還有二樓第三個房間牆上的紫藍色的血跡反應等等。所以L大兩宗案件終於可以順利結案了,因此高義帶的二隊也受到了局裡高度的表揚,向陽也因此得到提前加入警隊的通知。
向陽終於結束了L大交換生的生活,名正言順的加入了警隊,正式成為一名人民警察。那天他因為沒有配槍,所以沒有跟著小張第一時間進入現場,為了此事他懊惱了很久,似乎覺得如果自己能早點進去,或許千梵就不需要挨最後一刀。為了彌補這種愧疚,他幾乎將整個案件所有文件整理工作都承包下來,用努力工作來麻醉自己。
再說翌晨,因為尚銘嘯的原因,他們樂隊的工作停滯了一個多星期,直到公司給他們配了新的經紀人。不過不得不佩服他們公司的公關能力,本來公司出了一個殺人犯員工,肯定會讓公司受到嚴重的打擊。不料他們公司的公關卻借用這個話題,讓翌晨接拍了一出網劇,還是部探案懸疑的戲,沒想到尚銘嘯死後,竟然給翌晨製造一炮爆紅的機會。當然,自那以後,翌晨更少回學校,甚至在千梵躺在醫院的時候,他也只是偷偷摸摸的去看了兩三次,很多資訊他是從高義那裡得知,也正是透過這些資訊的往來,翌晨和高義關係竟然慢慢好起來。
高義在那天腳踝受了點皮外傷,當天在醫院縫針後就沒事了。可他幾乎沒怎麼回家,除了回隊裡處理和案件相關的一些事情外,其餘的時間他天天都守在病房前,等待著千梵醒來……
千梵因為多處受傷嚴重,尤其是最後刺進胸口的那一刀,割斷了心臟附近的血管,送院當天就進行十幾個小時的手術。還好最後總算是把命搶救了回來,但因為失血過多,導致腦部缺氧,所以一直沒有醒過來。也就是老套電視劇的劇情,她成了植物人,一躺就是一個多月……
“高哥!”在警察局外,向陽追上高義。
高義停下腳步回頭看著向陽:“有事?”
向陽走到高義面前:“沒什麼,今天有空,想和你一起去看千梵。”
“好。”高義點點頭,轉身和向陽一起走向停車場。
兩人坐上車,從警局到千梵的醫院,這時間還不少,開車差不多要五個小時,所以這路上兩人聊了不少。也算是這一個多月以來,他們真正的聊天吧,畢竟事情發生後,各自都在忙。向陽忙著整理他的文件,高義在局裡的時候都在忙,一旦不在局裡就是去了醫院,幾乎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更別說和人聊天了。
“學校的手續都辦好了麼?”高義邊開車邊問。
“都辦妥了,宿舍都退了。”向陽說到。
“那現在你住哪?”
“局裡安排了宿舍,剛搬進去。”向陽說到。
“那很好。”高義點點頭。
向陽悄悄看了他一眼:“高哥,你真的向羅局申請了休長假?”
“是的。”高義非常乾脆的回答。
“是因為千梵的事情麼?”向陽問到。
高義沉默了一會:“有部分原因吧,另外,我每隔幾年就會申請一次休長假,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也是……”向陽自言自語著。
“尚銘嘯的案件都整理好了麼?”高義轉移了話題
“整理好了,”他若有所思的說,“還好他被擊斃了。”
“為什麼說還好。”高義問到。
“如果他沒有被擊斃,而是被抓了,因為他有精神病史,估計法院也不會判他死刑,那不是便宜了他。”向陽說到。
高義這次沉默了好一會才默默說到:“每一條生命都值得被尊重,就算那是個十惡不赦的壞人。我們身為人民警察,就是要保護人民保衛國家。這裡的保護不是去保護那些手無寸鐵的人,傷害那些作惡的人。我們的職責是保證社會治安的穩定,而這所謂的穩定不是透過以暴制暴而獲得的。所以,不管尚銘嘯是否有精神病,他都應該接受法律的制裁,這才是最正確的結果,因為我們需要大家知道他所犯的罪以及需要接受的懲罰。”
平時話不多的高義竟然給向陽來了一趟教育課,向陽感覺有點羞愧,低下頭:“恩,是的。”
高義看了他一下,笑道:“不用覺得不好意思,其實我心裡也恨不得對他千刀萬剮,只是年紀大了,經歷多了,看事情就明瞭多了。”
雖然高義安慰了一下向陽,但耿直的向陽還是覺得自己剛才說的話挺丟臉的。看到向陽似乎還在為自己剛才說的話尷尬,他把話岔開:“這個案子的報告你都看過了麼?”
“看過了。”向陽是個勤奮好學的好孩子,這由他偶像高義親手寫的報告,他怎麼會沒看呢。
“想不想知道一些報告裡面沒有的內容。”
“當然想!”這招果然有用,向陽立刻忘記剛才的事情。
“你猜尚銘嘯第一次殺人是什麼時候?”
向陽想了想:“是不是你查到的溺水案?”
“不是。”
“那是……在美國?”向陽思考著。
“是在二十多年前,他七歲的時候。”高義淡定的說。
向陽驚訝的轉過頭看著他,高義繼續說:“尚銘嘯的母親患有嚴重的產後抑鬱症,常常會打罵他和妹妹,克他們的父親又常常不在家,沒辦法保護他們。所以,即使是被虐打,也還是要和母親在一起生活。
尚銘嘯的母親原籍不是濱江人,而是最早的一批歸國華僑。她整個童年都是在美國長大,也許是在那時候接觸到了黑太陽組織。回國後,她父母相繼過世,而她託國內親戚關係,進入了當地的水泥廠工作,也就是在那裡她認識了尚銘嘯的父親。
他母親長得很好看,當時追求她的人不少,她一直都對現在的生活不滿,總是希望能再回去美國。可現實卻給她狠狠的打擊,在認識尚銘嘯父親後不久她就懷孕了。在那個年代,做人流是需要工作單位開證明,她自然是拿不到這個證明。所以只能選擇嫁給了尚銘嘯父親,婚後不久她就生下了尚銘嘯和尚銘汐兩人。因為尚銘嘯爺爺奶奶早就過世了,而且他們兩家的親戚都不多,所以兩個孩子就只能都由她一個人來照顧。而尚銘嘯父親基本都在外地工作,本來就是奉子成婚,加上產後得不到丈夫的關心,她患上產後抑鬱症。待他們父親發現後,倒是帶他們母親去接受看醫生治療了,只是他父親以為只要妻子定期吃藥就沒問題,根本不知道其實妻子的病一直就沒好過。
想象一下,伴隨兩個孩子長大的人是一個喜怒無常的母親。不高興的時候,不僅常常打罵他們,還用各種手段折磨他們。例如將他們鎖在箱子裡一天一夜,只留一條縫給他們呼吸。例如在他們睡覺到半夜突然搖醒他們,然後瘋狂的笑或者哭。高興的時候,也會陪他們玩耍,給他們做好吃的。反正,這個母親就像陰晴不定的瘋子,用黑太陽組織的話來說,就是一個正面的太陽,一個黑色的太陽。”
“所以……尚銘嘯就殺掉他們母親?可一個七歲的孩子,怎麼會……”向陽不可思議的問到。
“我猜,提出要殺死母親的人不是尚銘嘯,而是尚銘汐。”高義淡定的說。
“尚銘汐?尚銘嘯的妹妹?可這……你是怎麼確定的呢?還有哪些事情,你都是從哪裡知道的?”身為人民警察,證據才是重要的,向陽絕對得依舊證據說話。
高義不慌不忙的繼續:“尚銘嘯的祖屋和他住的房子,我們找到了不少他和尚銘汐小時候的東西,其中包括尚銘嘯的日記和尚銘汐的畫。尚銘嘯從小就有寫日記的習慣,這些日記都儲存起來,裡面寫了很多他們小時候和母親一起的事情,這些日記一直記錄到他母親去世。另外就是就是尚銘汐的畫了,一個七歲的孩子畫的畫明顯的有問題,我將畫給過心理醫生分析,證明了尚銘汐具有反社會人格的特徵。這也正好和他們佩戴的項鍊吻合,尚銘嘯代表正面的太陽,尚銘汐代表黑暗的太陽。”
“可就算她有反社會人格,也不能證明她殺了自己的母親啊。”向陽說。
“確實不能證明,尤其是個七歲的小女孩。”高義順著說,“還記得胖子說的當時發現他們母親屍體的時候,人已經死了一週,也是因為屍體發臭了才被人發現。”
“恩,我記得,報告中寫到是吃了老鼠藥自殺死的。”向陽回憶著胖子彙報的內容。
“屍體被發現的時候是趴坐在飯桌上,這個姿勢不應該是服毒自殺的姿勢。一般選擇服毒自殺的人,都會選擇躺在一個舒適的地方死去,而不應該這麼隨意的趴在飯桌上。這更像是……”
“更像是突發身亡!”向陽覺悟到,可自己回頭一想又產生了疑惑,“就算是被人下毒,也不能證明是她的女兒下毒的啊。”
高義嘆了口氣:“證據就在尚銘嘯儲存的那些小時候的畫裡面。其中有一幅是尚銘汐畫的,圖畫中畫了一個女人躺在地上,旁邊是一個飯桌,桌上放著很多菜。而桌子旁是兩個小朋友,一個扎著辮子穿裙子,一個沒有扎辮子穿褲子。扎辮子小朋友手裡拿著一個方塊的東西,方塊上畫著一隻老鼠,然後用紅色和黑色打上很多叉。這畫很明顯的說明,尚銘汐早就想到要用老鼠藥來毒死自己的母親。
只是他們年紀還小,並不知道人死後屍體會腐爛,他們以為只要假裝沒事就不會有人發現,直到父親回來,就會和他們一起處理掉母親的屍體。”
“這也太可怕了吧……”向陽聽著高義說的時候不由得頭皮發麻,“才七歲的小孩子竟然這麼恐怖。”
“其實恐怖的並不是小孩子,”高義意味深長的說,“虐待兒童,讓孩子從小心理就被扭曲,這是最直接的原因。丈夫對妻子和家庭的忽視,沒有與妻子孩子溝通,這是催化劑。妻子的貪婪和不切實際,總想著過去在國外的生活,不會腳踏實地過好每一天,永遠帶著抱怨在做每一件事情,這是根本原因。總而言之,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同樣的,可惡之人常常也有可憐之處啊。”
聽著高義的話,向陽默默的看著前方,許久後才悠悠的自言自語到:“以後我一定要做個好老公……”
這一路五小時的車程中,他們還聊了很多其他的事情,這算是高義有史以來說話最多的一天了。
好不容易終於到了醫院,將車子停好後,兩人便往住院部走去。這條路高義走過很多次,已經非常熟悉了,他領著向陽徑直走到千梵的病房,可當他來到病房的時候,卻發現千梵的病床空了。
頓時,高義心裡一震,他連忙衝出去找醫生,誰知就在門口撞到了千梵的爸爸。
“小高?”
“叔叔?”高義回過神,抓住千梵爸爸的胳膊緊張的問到,“叔叔!千梵在哪裡?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千梵爸爸開心地邊笑著便拍著他的肩膀:“沒事沒事!千梵現在在樓下做身體檢查,一會就回來了。”
“身體檢查?”向陽在後面朝千梵爸爸點頭示意問好,因為他也來過幾次,和千梵爸爸也見過,所以就不再拘束。
千梵爸爸開懷大笑著:“千梵醒了!”
“醒了!”向陽驚訝到。
高義睜大眼睛,雖沒說話,但卻難掩心中的喜悅:“什麼時候的事情?”
“就今天早上……”千梵爸爸笑著拍了拍自己腦袋,“哎呀,我們這忘了告訴你了。昨夜是她媽陪夜,早上還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就聽到千梵喊她。一開始她還以為自己做夢呢,沒想到真的是千梵醒了。”
“她醒來後醫生說她身體情況怎樣?”高義緊張的問到。
“醫生說她身體狀況很不錯,今天中午已經撤掉胃管,可以自己吃東西了。”千梵爸爸越說越開心。
這時,千梵媽媽推著坐在輪椅上的千梵走了過來。千梵臉色依舊蒼白,但精神還算不錯,她笑著和媽媽在說話。到病房的時候,她微笑著看著高義和向陽:“高義哥哥,向陽學長,你們來了?”
看著千梵活過來,高義竟一時說不出話,他很想上去緊緊將她抱住,很想跟她說自己看到她沒事自己有多開心……
“哎呀,小高,小陽,今天千梵醒了,我們都忘了告訴你們了。”千梵媽媽自責的說到。
“行了行了,我剛才和小高他們說過了。”千梵爸爸接過輪椅,將女兒往病房內推去。
千梵媽媽責備的看了他一眼:“人家小高几乎天天都來,這麼關心千梵。千梵醒了這麼重要的事情卻沒告訴他,這本來就是我們自己不對!更別說小高是千梵的救命恩人……”
“阿姨,您就別客氣了。”高義趕緊打斷千梵媽媽的話,“只要千梵醒了就好了。”
“對啊,千梵醒了就是大好事了。”向陽在一旁咧著嘴笑著。
這時,千梵已經從輪椅挪到床上:“爸,媽,今天你們忙了一天,晚飯還沒吃,不如趁高義哥哥在這,你們去吃個飯吧。”
千梵媽媽一邊給千梵的背墊枕頭一邊說:“沒事,媽不餓。”
千梵笑著握著她的手:“媽,這些天你日夜陪著我,不吃飯可是要熬壞身體的。聽話,和爸出去吃個飯吧。”
“去吧!”千梵爸爸在一邊揮著手,“我可不想聽你說哎喲胃又疼了什麼的。”
“行行行!我去吃飯是了。”千梵媽媽雖然嘴上不樂意,可臉上卻還是帶著笑容,“小高啊,我和你叔叔先出去吃個飯,你幫著看一下千梵哈。”
“沒問題。”高義笑到。
千梵媽媽點點頭轉身要走,突然回過頭:“誒?你們吃飯了沒?要不給你們帶點吃的?”
“不用,一會等你們吃完我們再去吃。”高義說。
“那……好吧,那千梵麻煩你看著了。”千梵媽媽依依不捨的看著女兒。
千梵笑著揮揮手。
終於,千梵那依依不捨的父母出去吃飯了。高義走到床尾,眼睛一直看著千梵,他太多話想跟她說了。
千梵似乎也看穿了高義:“向陽學長,剛才醫生說我的驗血報告很快就有結果。你能不能幫我去檢驗科看看有結果了沒啊?”
“這有結果不是應該直接送過來……”一根筋的向陽說到一半,感覺到千梵用一種奇怪的微笑看著他。他回頭看了看高義,高義也用同樣的表情看著他。好了,懂了,“我……去檢驗科看看……”說著,他趕緊走出病房。
看到向陽走遠,高義迫不及待的走到千梵床邊,握住了她的手:“千梵,感覺怎樣?傷口還痛不痛?”
千梵不太自然的將手縮回,抬起眼看著有點驚訝的高義:“高義哥哥,我是千梵,沈千梵。夏芝姐她……走了。”
離開醫院後,向陽因為警局有任務,連夜坐夜車趕回去。高義則一個人回家了,如同往常一樣,他洗漱完了後躺在床上閉上眼睛準備睡覺。
自從當了刑警以來,高義可以說隨時隨地都可以睡著,可今天躺下床後,他卻睜開了眼,看著漆黑的天花板……她說的虛無的空間,是不是就像這天花板一樣……他開始回想起千梵在醫院跟他說的話……
“在被加西老師催眠後,我就醒過來了,我能看到夏芝姐用我身體經歷的一切事情。一開始我沒辦法跟她交流,只能像旁觀者一樣看著。後來,在被尚銘嘯綁架後,我們開始可以交流。甚至當她睡著的時候,我還可以出來控制自己的身體。
所以那天經歷的一切,我都在,就在她身體裡面。夏芝姐為我挨的刀子,我都看著,可因為控制身體的是她不是我,所以我完全感覺不到痛。直到……尚銘嘯最後那一刀刺下來後,我開始感覺到痛,同時夏芝姐的聲音也在慢慢消失。我想,我們靈魂互換是在夏芝姐說完最後一句話的時候……我看到她到就像第一次那樣飄來一樣。只不過第一次她是飄進來我的身體,這次她是從我的身體飄走。
之後我意識時而清晰時而模糊,我知道自己被搶救,也偶爾聽到你們說話的聲音,只是動不了。就像你是閉著眼睛睡著,但其實你聽覺和觸覺都很清晰,只是說不了也動不了。這和之前藏在身體裡面的虛無空間感覺完全不一樣。
我有想過或許她和我之前一樣,在我的身體內沉睡著,又或者她正在旁觀。只是我不知道,我找不到她,這些天我試過好多次在心裡呼喚過她,可什麼也沒有。
所以,高義哥哥,夏芝姐,她真的走了,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