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續命舊緣
萬家酒樓，二層包廂。
白衣公子沒有立即開口，只是靜靜的注視著鳳雲煥，目光輕得宛若天邊雲煙，清清淡淡流風溢彩，華美卻不張揚。他看向鳳雲煥，她也看向他。一身白衣，少言寡語，無論寒暑，一柄摺扇，一根水色髮帶，他是何人她已然心中有數。
當朝太傅陸紫丞，有病公子之稱的東山陸氏第一美男子，宮中上至公主下至宮女都心嚮往之卻不敢褻瀆的存在。此人名聲之盛，就連遠在冷月城的她也曾聽說過。
當年他來尋醫時，如同許多達官顯貴一樣黑紗蒙面，甚至連眼睛也一併擋住，因此她不知道兩個外放的續命門鑑中的一個，是給了他。事後不是沒有追查過，續命的下落，只是以神醫堂當年剛在冷月城鋪開的根基，追查陸氏這樣的龐然大物確實是極難。
至於另一個續命到了誰手上，至今還是音信全無，坐診神醫堂三載，只有兩個病人讓鳳雲煥沒有治癒，一個是同她一樣的冰寒附身，只要有藥就能救，偏偏求藥無門。
另一個……鳳雲煥猛地回神，不再去想那另外一個，那人當年全身淤窒，生死一線，她用盡全力也只能破去三成，轉眼又是一年過去，那人是否還在人世都是個未知數，只是每次想起那人看向她的目光，鳳雲煥就覺得是在鬼門關門前轉了一圈，星華重彩的眼眸中跳躍著冰冷蒼白的火焰。她活了兩世沒錯，但也從沒見過那樣的眼眸，勾魂奪魄令她招架不住。
“在下陸紫丞，今日請小姐上樓，十分冒昧，敢問鳳小姐可是神醫堂弟子？”
陸紫丞微微頷首，清秀的眉眼間時刻散發出一層淡淡的寂寥，落進鳳雲煥眼中，大概不食人間煙火這個詞就是用來形容他這樣的人。
萬家酒樓坐局整個京城最繁華的商街交匯處，這間包廂位置在二層毗鄰商街，人群的熙熙攘攘半點不少的從窗外傳來，門外又是往來食客的熱絡店小二的招呼聲和喊號聲，可是——陸紫丞一人臨窗站立，就如一面無形的屏風，擋住了所有的塵世喧囂。
他站在明暗交替的界限上，明媚與憂傷並存，讓人無法忽視他的存在。
病公子，一張清秀到微冷的面容，神色永遠都是淡淡的，帶著跳出凡塵的厭世。這樣一個素衣瀲灩的男子，竟然能在宮中安然無恙的過了那麼多年，彷彿爾虞我詐渾然與他不沾。
鳳雲煥不敢輕視，禁宮大內比起朝堂更加兇險，陸紫丞以病弱之身獨樹一幟，不為宮中俗務所累，不單是背後勢力龐大，更是他手段非比尋常。此人，絕不能輕視。
“我與醫仙有一面之緣，得蒙不棄，初學一二，但並無師徒之名。”鳳雲煥的回答，與她當日給鳳侯說得一樣，宮中果然留不住任何秘密，這才多久陸紫丞就找到她頭上來了。
“勞煩鳳小姐為陸某號脈。”陸紫丞倒也大方，從窗前走回桌邊坐下直接伸手翻轉露出手腕，他的手腕較一般男子略細，一如他臉色帶著病弱的蒼白。
鳳雲煥略微皺眉，他這樣做又是何意，探她的深淺嗎？已經找了醫仙看過，手腕上還帶著神醫堂象徵著無藥可醫的續命門鑑，這廂卻要她動手。他是看不起素問心，還是太抬舉她？鳳雲煥沒有落座，更沒有伸手號脈，星眸轉冷，等著陸紫丞給她一個合理的解釋。
“醫仙多日不歸，紫丞換藥時限已到，不得已服用一些驅寒藥物，擔心錯用，因此勞煩鳳小姐。”陸紫丞沒讓她多等，邊說邊從袖中取出一隻墨玉匣子，就要開啟。
“別動！”墨玉匣子剛一出現，鳳雲煥就聞到一陣菱艾草的冷香，立即想也不想出手製止，“此藥對症，但要在夜間服用，不能見光！你……”
聲音戛然而止，星眸染上三分微惱，他是在試探她！菱艾草是罕見的靈藥，她若認得，自然就不是自稱的初學者。目光向下，她的手指正按在他的手背上，頓時如火燒一般收回。
讓他的追求者知道她這樣輕|薄了她們不敢褻|瀆的病公子，還不得撕了她洩憤？
陸紫丞卻像完全沒有注意到一樣，點頭道謝，將墨玉匣子收好，“多謝鳳小姐提醒，這藥不知能夠挺到何時？鳳小姐可否明示？紫丞感激不盡！”
鳳雲煥挑眉，這人可真是應了他的官職，太傅兩字壓下，明明是俊朗公子，說話卻像老學究一樣，一板一眼沒有半點生氣。這人的木訥，到底是怎麼被記入十俊書的？
“十日一顆，最多隻能用十顆，再多熱毒難解，更是麻煩。”
鳳雲煥耐著性子，頓一下，十分勉強的送了個順水人情，就打算置身事外，“元月十四，天青閣拍賣，陸公子有興趣可以去撞撞運氣，聽說這一次攬月樓也會出手，或許另有奇緣。”
一竿子支到年後，陸紫丞的寒症不算太重，不會像她寒毒發作時生死兩界來回拔河，所以她也不太心急。當年給他續命，並不知道來人出身東山陸氏，如果她知道，根本就不會給他。豪門陸氏的公子，豈會被小小頑疾糾纏，一時或許難熬些，但早晚會有隱世望族出手。
她當年出手救治，說不定已經引起那些龐然大物的注目，她不想攀附，也就沒有繼續的必要。豪門望族，隱世而居，名為隱世，可是誰不知道他們暗中打得都是‘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的主意？她如今沒有這份心思，更不用去湊這個熱鬧。天子換誰坐，於她何干？
這邊話音剛落，隔壁包廂卻突然響起一聲收不住火的獅子吼，“你收了小爺的銀子，連屁大點事兒都沒做，也敢腆著臉喊冤抱屈？你們天鬼宗就是這麼辦事的？難怪會被閻王殿壓得死死的，難以翻身！你們當年可是答應的好好的，一定要提著她的頭來見我，現在呢？”
鳳雲煥柳眉一挑，神色頓時冷厲，這聲音聽著可是真耳熟，當下也不急，站在原地聽聽他們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