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重騎

想到這裡，高歡卻又稍微安了安心，不由自主地面上露出一絲意義不明的微笑：

以自己高到堪稱當世魅魔的魅力值，只要在未來一段時間的相處中，對蘇綽有意無意的施展一點“媚術”，啊不，是“感召力”，那蘇綽一個相對而言缺乏社會經驗的年輕人還不是手到擒來！

一旁的蘇綽見方才還侃侃而談的高歡突然安靜下來，臉上還接連出現不知所謂的表情，沉吟半晌輕聲道：

“高軍主？”

高歡當即回神，忙抱拳歉聲道：

“令綽見諒，高歡第一次帶領此等規模大軍。一時之間千頭萬緒，方才心頭浮現侯景他們所領騎兵，正不知道該怎麼樣運用，所以一時失神。”

“我倒是有一些想法。”

蘇綽淡淡開口。

高歡就等著他說出這句話呢，聞言實在是沒有忍住，直接就拽住了對方的手神色激動道：

“令綽果真是我的依仗啊，我們此次出兵有令綽在，當無憂也！”

剛說完這句話，高歡便三步算作兩步的把對方拉到軍帳中：

“我們進帳細細說來！”

從開始談論要嫋起，他們便一直站在軍帳外說話，哪有一點密謀軍事的樣子。也是，哪有頂級謀士在軍帳外獻策的，這也太不像樣了！

到了軍帳中，高歡無論如何也要把蘇綽讓到上首，蘇綽推辭不過，只好忐忑坐下。

“令綽方才說心裡已經有所計較，可有什麼要教我的嗎？”

剛剛坐定，高歡便迫不及待開口詢問。

蘇綽此刻也不再客氣，聞言便凝聲道：

“高軍主在武川校場時曾說過，軍主屬意將此次披甲重騎分為兩部，李文彬和侯軍副各領一部？”

“對！我主要考慮到文彬所領重騎都是他本部訓練。若是強行合為一部，怕是其軍中兵士一時不適應侯景的指揮風格，白白損耗戰力。”

沉默片刻，高歡又喟嘆一聲：

“侯景此人現在只有我一個人知道他的能力，他畢竟也是首次領重甲騎士上陣。並沒有以前的戰例可為依仗，本次領五百重騎已經是我費盡口舌說服段領軍而得。如果再讓他勉強合領文彬所部兵士，怕是兵士不服啊！再者我觀文彬性情穩重、粗中有細，定然是領重騎陷陣的一把好手，也不能輕易讓他為副。思來想去，分部既可以有靈活的戰法可以使用，也能最大限度的保留軍心，所以我的意思是重騎分部進擊。”

蘇綽聽完先是頷首表示對高歡做法的認可，而後肅然道：

“高軍主所言絲毫不差，‘夫戰者，勇氣也’特別是對於我們這次倉促合軍而言，軍心遠比戰力更為重要。”

說完，蘇綽又目光炯炯的看向高歡，溫聲道：

“不知道高軍主可曾想過另一種分軍之法？”

結合對方前後兩句話，高歡感覺自己腦海中突然靈光一閃。心念電轉之下，他突然想明白了前世宇文黑獺為何能屢次以弱勢兵力擊退他的大軍！就是對面這個人的功勞！這個人年紀輕輕便已經有了這種想法，更何況是以後呢？

於是高歡表情怪異的輕笑一聲：

“令綽先不必多言，我二人可以各自將自己的想法書寫於麻紙之上，待會兩相印證便是！”（魏晉南北朝時期，竹簡和絹帛逐漸退出歷史舞臺，紙張正式成為主要的書寫材料。晉代能出現像陸機、王羲之、王獻之這樣優秀的書法家，其實也得益於這一時期紙張的發展與進步）

說完，高歡當即喚來帳外值守兵士，囑咐他速速去尋紙筆。

少頃，兵士便將紙筆帶到，高歡與蘇綽兩人相視一眼，覺得以這等方式議事頗具妙意，俱是微微一笑後便各自提筆書寫起來。

見對方刷刷幾筆之後便頓筆不寫，高歡面上笑容愈盛，也是寥寥幾劃便放下手中的筆。

“不若我們先看高領軍的謎底？”

蘇綽徵詢的問道。

“令綽何須如此謙讓！”

高歡一邊說著一邊將手中原本倒扣的麻紙展示給對方，上面赫然用一種略顯怪異的字型工工整整的寫著“選鋒”二字。

蘇綽見到這兩個外形怪異的字型雖一時好奇但還是快速分辨出了它們的含義：

“高軍主之意我已經知道了，就是軍主這字型？”

高歡覺得莫名其妙，低頭一看才知道問題出在哪兒，前世的高王雖然也讀書識字，但一時不察之下，高歡還是下意識地用了簡化字來書寫。怪不得讓第一次見到這種字型的蘇綽驚訝不已。

高歡歪著頭咧嘴一笑道：

“我自幼家貧，這讀書習字俱是在行伍中從一老軍之處學來，當時哪裡有紙筆可供書寫，都是以木枝或者竹節在沙地上寫劃，久而久之便養成了這等省力簡約的筆勢。”

蘇綽出身名門大族，以前的生活說句不食人間煙火也毫不為過。從小讀書習字那就是請最好的碩儒，用最名貴的筆墨紙硯，哪裡見過這等以木枝刻劃沙地的習字方式。聞言一時語窒，但見對面的高歡言語間似乎毫不在意，面上也是輕笑淡然，毫無以往見到的那些寒門子弟說起身世時的自怨自艾之感。不由得在心裡給高歡打了一個安貧樂道、古君子之風的評價。

見蘇綽一時之間像是出神想些什麼，高歡一邊指著對方手裡的麻紙，一邊揶揄道：

“令綽莫不是見我寫的策略粗鄙，懷了把自己的計謀藏諸名山，不願與我這粗鄙之人分享的念頭吧！”

蘇綽聞言當即回神，嗓音輕緩道：

“高軍主還未揭露我的謎底，何必如此打趣與我。”

說完，他微微喟嘆一聲：

“我方才是聽到軍主提及幼時以木枝、竹節在沙地上習書之事，一時之間心內五感交集。前晉時車胤與孫康也是如君這般小時家貧，夜間無從讀書識字，便有囊螢映雪的典故傳唱不衰。

我出身貴……大族之家，自幼錦衣玉食，從前聽到這些典故自是無法感同身受，總是暗暗嗤笑。今天見領軍神色如常說出身世，未有絲毫怨天尤人之色，便知軍主以後必然有圖南之日。故此心神一時搖曳，還望軍主見諒！”

說罷，蘇綽似乎忘了兩人手書問計之事，竟不再展示自己手中的麻紙。而是倏地站起身來，走到高歡身前整了整衣冠，而後端正一禮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