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新任隊主
兩人一馬靜靜的行走在原野上。草原如同一汪碧水，向四面八方無限延伸，直至與天際相接。草甸隨風起伏，像是無邊汪洋不時泛起波濤，碧波盪漾。
“高郎，你說這漢人、鮮卑人、柔然人為什麼從古至今都要不停徵戰呢？”
婁昭君微微低頭，看著為自己牽馬的高歡輕聲問道。
高歡仰頭，見端坐馬上的女子面容柔美，忍不住心中一動：
“昭君，這就是我們大魏設立六鎮的原因了。大魏建立初期，我們為了防禦柔然的頻繁騷擾建立六鎮，漢人鮮卑人以往彼此對立。自大魏建立之後，漢人鮮卑人便開始同仇敵愾一同對抗外敵了……”
“我不喜歡彼此征戰，各個民族都像大魏這樣，不分彼此，和和睦睦的生活在一起不好嗎？”
“前秦天王苻堅有雄才偉略，他重用智計卓絕的漢人王猛王景略為丞相，把前秦經營的如火如荼。本來有希望統合各個民族，實現昭君所說的這種願景……但是淝水之戰，苻堅卻因一時狂傲，導致一失足成千古恨，世事之難料，概莫如是啊。”
“那高郎你覺得，我們鮮卑人建立的大魏如何呢？”
高歡輕嘆一聲，語氣索然道：
“道武帝一代雄主，以漢人法家思想為基礎，拉開了我大魏盛世氣象。孝文帝遷都洛陽本來也是一個非常明智的舉措，讓漢人與鮮卑人迅速團結到了一起。讓鮮卑族的武力與我漢族的先進位制度進行了卓有成效的結合，如果孝文帝的初衷能夠進行下去的話，我大魏一定可以與南梁爭一爭那華夏正統。可現在……”
“可現在，洛陽的鮮卑權貴只學到了漢人的鋪張浮華，卻沒有學到漢人的君子之風。短短三十多年，這曾經勵精圖治的大魏中樞不僅忘記了六鎮、忘記了進取，甚至連統一天下的雄心都忘了。而今邊荒六鎮不值洛陽久矣，高郎也早就對大魏沒有信心了，是嗎？”
高歡望著婁昭君的眼睛，只覺騎在馬上的這個女子果然不凡。雖身在閨閣，但卻胸懷錦繡，論起天下大勢來別有一番獨特見解，和自己這個看過歷史書的人相比也差不了太多。看來前世高歡能從一個大頭兵華麗蛻變成北齊神武帝，與婁昭君的輔助離不了關係：
“昭君說得對，如今六鎮不值洛陽久矣。北方也已經有三十多年不曾見過狼煙烽火了。生逢這天下將亂的時代，是我們的不幸，也是我們的幸運。”
婁昭君靜靜聽完，淺笑道：
“我當初在城樓下便看出高郎胸有丘壑，昭君蒲柳之姿，能夠在人間遇見高郎已是最大的幸運了。高郎之前對我說現在雖一事無成，但一定能不負我的一番心意，昭君記在心裡了。高郎只是一時之窮而已，自有扶搖直上之時，昭君安心等著就是。”
高歡聽著婁昭君珠落玉盤的聲音在身邊緩緩傾訴，心中被巨大的幸福感填滿。他自有記憶開始，除了前世的父母之外，還沒有一個人曾對他抱有這種沒有理由也毫無保留的信任。
“昭君，此生能遇到你，是賀六渾之幸……”
兩人直到未時才返回懷朔，婁昭君看起來確實是很多年都沒有像今天這樣喜悅。臨近分別時，婁昭君依依不捨的撫摸著要嫋細如綢緞的白色鬃毛，溫聲道：
“高郎，我們兩人今天能相聚這麼久已經很難得了，我阿母平日裡崇信漢人習俗，對我們姊妹家教甚嚴。我的兩個姐姐都是遵從漢人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傳統嫁給了鮮卑高門……我雖然……”
高歡心領神會，上前緊緊握住婁昭君雙手：
“昭君的意思我都明白，賀六渾必不使昭君為難。要嫋就先放在我這裡，等我光明正大的在你阿爺壽宴上提親，我們再做計較……”
婁昭君聞言，眼神中如水溫柔再也掩飾不住：
“昭君靜候高郎佳音……”
……
懷朔鎮城，軍議大廳。
“這是你前往武川任職幢主的文書，你在懷朔任隊主多年，可有合適的接替之人向我推薦？”
滿頭白髮的段長靜靜看著半跪在自己身前的方明，將一卷文書遞到他的手裡，語氣平緩的問道。
“末將惶恐，我隊中有一人名曰賀六渾，其人端重肅謹、康濟明理，必能接替我的職位，做好懷朔巡守之責。”
“那好，你走之前就將手中之事悉數交接給賀六渾吧。讓賀六渾接替你隊主之位。”
“末將領命！”
方明將頭深深埋在地上，語氣激動的答道。
翌日。
“賀六渾！你小子造化啊！之前我還問你方老哥走後是誰接替他隊主之位呢。你猜是誰？”
侯景也不知道從哪得來的訊息，一大早就來尋高歡，邀功似的問道。
高歡白了他一眼：
“方隊主走後，懷朔鎮巡城隊主的位置怎麼也該輪到我了吧？難不成段領軍一時不察，竟將此位交付給了你？”
侯景面帶尷尬的嬉笑一聲：
“高隊主神機妙算啊！我聽人說這隊主之職，段領軍確實屬意與你，方老哥臨走之前也在軍議廳中當眾舉薦，言說非賀六渾不能當此重任。我說賀六渾吶，你小子真是祖墳冒青煙啊！先是被婁家娘子一眼看中，後又蒙段領軍慧眼識珠，你說咱哥倆一樣是才貌俱佳，怎麼人家都不約而同的看上你賀六渾卻看不上我侯景呢？”
高歡也不與他嘰歪，自顧已說道：
“我賀六渾身為漢人，在北鎮從小如履薄冰，除了貴珍、龍雀等你們寥寥幾人外，幾乎沒人知道我賀六渾的名字。萬景，你說我能止步於此，甘心作一個邊鎮小卒嗎？”
侯景聽罷久久無言，他是羯族人。羯族人中最顯赫的一個正是後趙雄主石勒，在石勒當政的後趙時期，羯族的地位得到了空前的提升，被尊稱為“國人”，待遇與社會地位也凌駕於漢人之上
而現在，自北魏建國之後，羯族人便成為了帝國的四等公民，鮮卑人、漢人、高車人都可以凌駕於羯族人之上。
而自幼要強生活在懷朔且性格耿直的侯景，自然對高歡的話感同身受，鮮卑寧有種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