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自己認定就足夠了
見侯景突然插嘴，月姝狠狠瞪了他一眼，後者縮了縮脖子，又踱到了高歡身後。
月姝這才看向高歡，驚喜問道：
“你叫賀六渾？你是鮮卑人？”
面前這個男子面部柔和、體型勻稱，給人的第一感覺反倒像南朝那些寬衣博帶計程車人，可另外那個小個子卻說他叫賀六渾，如果他是個鮮卑人的話……
高歡一句話便打斷了月姝的聯想：
“我是漢人。”
頓了頓，高歡接著道：
“我的祖父曾任大魏侍御史，後來因為一些波折來到懷朔鎮，此後就一直居住在這裡，我也出生在懷朔。賀六渾是朋友們為我起的名字，我真正的名字是高歡”
月姝本來心中湧起的一絲僥倖隨著高歡的話迅速低落下去：
他是個漢人，而且是一個家世中落的漢人，婁家怎麼會同意娘子同這樣的人談婚論嫁呢？
雖然此刻北魏的漢化程度在不斷加深，自從孝文帝將都城從平城遷往洛陽之後，北魏的漢化改革步伐就已經不可抵擋了。
孝文帝甚至連北魏皇族的姓氏“拓跋”都改為了“元”姓。現在誰又能否認北魏學習漢族先進文化的決心呢？
但這裡是懷朔，這裡屬於北魏邊荒六鎮。
這裡曾經是帝國邊疆最堅強的壁壘，這裡的將士們以血肉之軀築起了抵禦柔然、高車等外敵的血肉長城。他們曾在風沙漫天的邊塞，以不屈的意志和灑不盡的血汗，為帝國的安寧與繁榮付出了難以想象的犧牲。
然而，就在此刻，這個曾經為帝國奉獻一切的地方卻逐漸被帝國新的中心——洛陽所遺忘。
六鎮的將士們，都曾經是帝國的驕傲，現在卻統統成為了事實上被遺棄的孤魂。他們的生活條件越來越艱苦，物資匱乏、士氣低落。
洛陽的繁華與他們無關，那裡的鐘鼓聲、梵音誦經，對他們來說都像是另一個世界的聲音，伽藍鐘鼓無法穿越重重山川，抵達這片荒涼的土地。
這裡，是鮮卑人在這個偌大帝國裡最後的故鄉，是鮮卑文化和血脈的最後棲息地。六鎮的鮮卑將士們，雖然依舊保持著他們祖先的勇武與堅韌，但他們的心中卻充滿了疑惑和不安。
他們看著自己牛馬成群的草原故鄉伴隨著帝國的蒸蒸日上而逐漸荒蕪，看著自己的同胞逐漸分散到自己從來沒有到過的地方，看著自己的姓氏由拓跋、紇骨氏、伊婁、賀賴改為元、胡、婁、賀等他們既認不得也寫不出的漢字……
鮮卑人名義上征服了北方的漢人，可是漢人卻反過來在文化上又征服了鮮卑人，六鎮的鮮卑將士驚恐的發現：他們洛陽的同胞們變得越來越像他們的敵人，他們的同胞已經忘記了自己的民族。
可現在，對面那個自家娘子心心念唸的男子是卻是一位漢人，一位出生在懷朔鎮的漢人。婁家作為鮮卑貴族高門，自家娘子就算再有主見，這兩個人又怎麼能走到一起呢？
月姝聽高歡說完，呆立半晌才輕輕道：
“我會向娘子傳達的，賀……高公子你還有別的話要和娘子說嗎？”
高歡見對方眉目間滿是失落，心知是自己漢人身份讓對方心有疑慮，但他知道婁昭君的性格，所以也不在意，面帶微笑道：
“你家娘子自有主張，你就只需轉告你家娘子，從今天開始，賀六渾對昭君虛左相待！”
聽對方如此直白的叫出自家娘子的名字，月姝俏臉又是一紅。也不答話，向高歡淺施一禮後匆匆下城離去。
背後的侯景見月姝已經走遠，躊躇了好大一會才走上前來。一邊豎起大拇指一邊語氣誇張道：
“賀六渾，從今天開始我誰都不服！就服你！”
高歡沒搭理他，自顧自的往城下走去。
“哎！你幹啥去？我還沒弄明白怎麼回事呢。要是我沒理解錯，你們剛才的意思是你要和那貴女‘私通’吧，對！‘私通’！”
高歡聞言被生生氣笑，他轉過身狠狠拍了拍侯景的肩膀：
“你真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什麼‘私通’，我們那叫‘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說你讀書讀得少就不要亂套詞行不行……”
侯景顯然並不知道漢人“私通”的具體含義，還在嘴硬道：
“私通怎麼了，我還想私通呢。”
高歡撫額無語，你確實想私通，你最想和南朝那些高門貴女私通……
侯景正在糾結著回去之後，要不要讓劉貴珍多給自己講點歷史上私通故事的時候，小侍女月姝已經下了城樓。
正在城樓下僻靜處等候的婁昭君見對方走近，連忙迎了上去。
“月姝！如何？”
婁昭君沒有了往常沉靜淑雅，迫不及待的開口問道。
她剛剛在城樓下其實也沒等多長時間，但心裡就是覺得月姝上去好久都不回來，內心早就等的焦急無比。
月姝不著痕跡的掃視一眼四周，見家裡帶來的侍衛都站的遠遠的，就迎著娘子期待的目光小聲道：
“娘子，那人叫賀六渾……”
“他是個鮮卑人？”
婁昭君一雙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不、不是”
月姝囁嚅道。
她見對面娘子目光依然沒有什麼變化，於是接著道：
“那人是個漢人，但他身邊的人都叫他賀六渾，據那人說他從小在懷朔長大。”
聽到對方是漢人，婁昭君心裡雖有一絲波動，但面上依然平靜。漢人又怎麼樣，我婁昭君看上的人，無論是什麼身份都不重要。
“無妨，六鎮現在多的是鬱郁不得志的鮮卑老人。鮮卑人、漢人又有什麼關係，我婁昭君只要自己認定便已足夠了……”
“可是，會不會太倉促了啊？”
月姝看著自家娘子面上露出熟悉的颯爽笑容，心裡知道對方心裡已經有了決斷，但還是忍不住提醒道。
“沒有什麼倉促不倉促的，我自看到那人的第一面起就已經知道他是上天為我選定的夫君……”
話分兩頭。
這邊，當高歡還沉浸在與婁昭君命中註定傳奇偶遇中的時候，一件猝不及防的事情就打碎了他的好心情——他的那本無名古書好像不見了。
換言之，他第一次穿越到玉璧戰場用以扭轉戰局的最大依仗——他的金手指，找不到了。
高歡也實在是想不起那本古書是什麼時候消失不見的了，第二次穿越之後他就匆匆忙忙拉著侯景來到懷朔鎮的城樓上等那個命中註定的姑娘，根本沒有注意到出來的時候古書是不是在自己身邊。
現在高歡已經翻遍了家裡的每一處地方，他家本來就家徒四壁，屋子裡面除了一些必要的傢俱什麼都沒有。這讓高歡不由得懷疑起來，也許這次那本書根本就沒有隨著他二次穿越。
也就是說，自己除了那在史書上都數得著的英俊容貌，現在什麼外掛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