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一章朕要與皇兄同葬
可即便如此,陸明樺依舊被聖上嚴令不得擅自離京,每日申時二刻,他需攜同永寧侯在外安置的庶子入宮面聖。
所謂的覲見,就是在甘露殿外磕頭請安,連陛下的面都見不到,就被內侍請出宮。
名為皇恩浩蕩,實為軟禁監視。
北疆生變後,天子的疑心一日重過一日。
永寧侯率十餘萬大軍,他攥著永寧侯的兩個兒子,才能安心。
朝中內外,明眼人皆知。
但,無一人敢說。
近日,天子的脾氣猶如一點即燃的爆竹。
凡是過去與謝家有過任何聯絡的人,都成了他發洩的物件。
最幸福的莫過於恰巧被行刺的鎮國公。
別的官員噤若寒蟬跪地叩拜時,鎮國公斜躺在躺椅上悠閒的曬太陽。
別的官員在劈頭蓋臉聆聽愛的教誨時,鎮國公吃著時令的水果對顧淮進行愛的教誨。
天子的暗衛時不時光顧鎮國公府。
日日能看到軟布包裹著腦袋的鎮國公手握馬鞭,一鞭子一鞭子甩向莫名其妙暫時失語的顧淮,甚至突發奇想點火燒了顧淮的棲山院。
顧淮像瘋了一般衝進火場,最後抱出了一堆灰燼。
然後不吃不喝,坐在廢墟上作畫。
畫的亂七八糟,人不人鬼不鬼,畫完又付之一炬。
最終,暗衛得出了一個匪夷所思的結論。
行刺之事,真假不論,但鎮國公和顧世子的瘋癲之症怕是確鑿無疑了。
於是,暗衛將此訊息稟明瞭天子。
天子將信將疑,有心再試探一番,卻不曾想北地又生變了。
在永寧侯大軍靠近北境軍駐地時,北境軍放出了大招。
珩太子。
景襄帝唯一的皇子,蕭珩。
昔日宮中發生變故,對外宣稱景襄帝暴斃,而珩太子在一場火災中喪生。由於景襄帝並無子嗣,康親王隨後即位。
如今,蕭珩出現了。
皇權的正統,只能有一個。
蕭珩的存在,使得天子蕭遙的皇位彷彿突然失去了支撐,變得岌岌可危。
多年來的擔憂終於成為現實的那一刻,蕭遙感到的是一種彷彿塵埃終於落定的釋然。
一個十幾歲出頭的少年,一個髮鬚皆白的老人,一個久居長寧宮鮮少見外人的婦人,哪怕有北地那些不敬皇權的亂軍,也成不了大氣侯。
區區北境!
他還有南境、西境大軍,還有東境水軍。
再說了,如今的北境軍戰力已遠不及昔日。
這一次,是他徹底坐穩皇位的機會。
宮裡的內侍,朝堂的百官,敏銳地察覺到天子身上那一絲微妙的變化。
不是暴怒,而是癲狂的欣喜。
想不通,也想不明白。
長寧宮。
“皇嫂。”
蕭遙攜帶著兩罈陳年佳釀,這些酒已有數十年的歷史,壇身還沾著斑駁的泥土。
“這是父皇在皇兄出生那年埋在東宮桂花樹下的。”
“埋了三壇,一罈啟封於皇兄大婚,一罈啟封於皇兄登基後的第一個中秋夜,只是僅剩下的一罈。”
旋即,他輕輕搖晃著右手的酒罈,臉上的笑容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言表的嫉妒與怨恨。
“這一罈是蕭承出生那年,皇兄和皇嫂親手埋下的。”
“皇兄效仿父皇,埋了三壇。”
“誰曾想,蕭承與舒願定情,白白浪費了一罈。”
“皇嫂,您和皇兄總說視朕為親子,可為什麼蕭承有的,朕沒有。”
“您和皇兄替朕埋一罈也好啊。”
“今日,皇嫂想先喝哪一罈。”
蕭遙雙眼猩紅,似是酗酒的酒徒口無遮攔,可身上卻不見半分酒氣。
謝太后默默誦完一遍往生經,才麻木的抬眼看去“這是斷頭酒?”
“怎麼會呢。”蕭遙把酒罈子放在小佛堂僅有的一張桌子上,起身在佛臺下的暗格裡捧出一個機關錦盒,嫻熟的開啟。
那一抔被鮮血染紅的土就這樣顯露而出。
隨後,蕭遙轉動了牆角佛龕中的金佛像,隨著一聲沉悶的響聲,一側的牆壁上悄然開啟了一道門扉。門後隱藏著一間狹小的房間,房間被一塊紅布所遮蔽。
伸手,一把扯下紅布,密密麻麻的牌位赫然顯現。
是死在那場宮變裡的謝家人的牌位。
“皇嫂以為朕不知長寧宮的暗格和密室嗎?”
“朕是皇嫂養大的啊。”
“朕為了讓皇嫂有所寄託,近四年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皇嫂在長寧宮祭拜謝家人,給謝家人供奉香火和燒紙錢。”
“朕做的這一切,皇嫂怎麼就看不見呢。”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皇嫂是蕭家人,不再是謝家人,謝家覆滅不影響皇嫂的榮華富貴。”
“蕭承死了,朕可以把皇嫂當母親奉養。”
“皇嫂,何必執迷不悟呢。”
蕭遙看著一排又一排的牌位,眼神晦澀。
謝太后嗤笑一聲“哀家可不敢將覬覦哀家夫君的亂倫之輩視作兒子。”
“蕭遙,你說是不是。”
“你那份心思啊,真真是惹的文成帝噁心至極。”
文成帝是有雄才大略的能君。
能君,自然君臨天下。
被自己親手養大的幼弟覬覦,足以讓文成帝倒胃口。
“皇嫂。”
蕭遙的指尖摩挲著牌位,渾不在意道“這些話激怒不了朕。”
“成王敗寇。”
“四年前,朕贏了。”
“謝家覆滅,楚家流放,朝中官員大換血。”
“朕找了蕭珩四年,他終於肯出來了。”
“這一次,朕依舊能贏。”
“待朕百年後,明修棧道暗渡陳倉,與皇兄合葬可好?”
“皇嫂可要一起?”
“至於噁心與否,皇兄死了十餘年了,早就不能親口告訴朕了。”
“多年前皇兄曾說過,朕若錯了,他會直接指出來,督促朕改過。”
“皇兄沒開口,說明朕沒錯。”
謝太后心中湧起一陣寒意,連看一眼都覺得多餘。
“若要賜死,那便快些吧。”
“哀家已了無遺憾。”
謝家人重掌北境,自保無虞。
珩兒一現身,天下忠義之士必將絡繹不絕地北上,以效忠並維護天下正統。
假以時日,謝家冤屈可洗,大仇可報。
就是可惜了縱身一躍,生死不知的陸明朝。
陸明朝捨生取義,硯兒怕是會惦念一生。
“朕不會讓皇嫂死。”
“朕欲令皇嫂親眼目睹蕭珩之首,如謝二之頭顱般,懸於旗杆之上,任鳥雀啄食,至死亦不得安寧。”
“朕找了他多少日,他就得曝屍多少日。”
“要怪就怪皇嫂的手伸的太長,那般慘烈的境地,皇嫂竟還能神不知鬼不覺將蕭珩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