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一路向西

十四歲的那個雨天，刁小蟬翻越孤兒院的高牆，義無反顧地離開了那個鬼地方。

當時她天真地以為，從此便可以海闊天空自由自在了，再也不用看別人的臉色生活了，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讓她像是做了一場可怕的噩夢，也讓她漸漸意識到，自己當初是有多麼的叛逆！

叛逆是成熟的大敵，冰冷的現實是治癒叛逆的一劑良藥，它會磨平一切狂妄之人的稜角，讓人們收起自己的輕狂，做一個踏實的人。

當時，她和曹尼瑪隔著門欄告別後，冒雨離開孤兒院，沿著公路一路向西，往市區的方向走去。

她想回到原來居住的地方，但當年被送到孤兒院時她只有五歲，依稀記得家在西城郊區，但時隔多年，這點記憶已經變得相當模糊，憑著這一點殘存的印象根本無法找到當初的住所，只能先到市裡再作打算。

她在孤兒院住了九年，只到市區來過兩次，一次是建黨節瞻仰領袖遺容，一次是參加國慶節的文體活動。

雖然孤兒院每年都會選派人員參加市裡舉行的活動，但自從她被扣上搗亂分子的帽子後，就再也無緣成為選派人員了。

在大人的眼裡，她已經成為一個讓人緊張的異類，他們不敢讓她參加任何活動，怕她給大家搗亂。

雖然去過市區兩次，但已經過去了好幾年，她早已記不起通往市區的路，只能邊走邊問，天上下著雨，行人們來去匆匆，連個問路的也抓不到。

她站在十字路口，不知該如何選擇，一如她的人生一樣迷茫。選擇是一種智慧，但更多的情況只是運氣使然，因為你根本不知道你選那條路通向哪裡，盡頭是什麼。

走了將近一個小時，刁小蟬仍在郊區的邊緣徘徊，因為樹木遮擋和霧霾的緣故，連城裡的高樓大廈也看不到，可見距離市區還很遙遠。

寬闊的道路上車來人往，小轎車駛過積水的路段，激起一道道水浪，騎車的人們從她身旁走過，留下一個個匆忙的背影。

刁小蟬站在雨裡茫然四顧，不知該往哪裡走，也不知道自己要去什麼地方，那時她心裡只有一個念頭，絕不能再回孤兒院。

也許是少年人的自尊心在作怪，也許是她真的討厭孤兒院的生活，反正當時是寧願死在外面也不想再回去。事實證明，她確實差點死掉，這樣的經歷還不止一次。

她在雨中佇立良久，看到所有的行人和汽車都朝同一個方向駛去，於是決定也往那個方向走。

後來她才知道，並非是大家要去的方向一致，而是因為那是一條單行道，不允許逆行，即便走錯了也得一直走下去。

一如她當時的選擇，除了硬著頭皮走下去，別無選擇。

不知是運氣好，還是老天爺見她初出茅廬想幫幫她，當時她選擇一路向西竟然是對的，那確實是去往市區的方向。

天一直在下雨，她記不清當時走了多長時間，反正全身都已溼透了，雖然那時天氣不是很冷，但因為淋雨的時間太長，她被凍得渾身瑟瑟發抖，雙手抱著肩膀，孤獨而無助。

在此之前，她從未走過這麼長的路，渾身疲憊不堪，兩條腿像灌了鉛似的，腳底板已磨出好幾個水泡，疼得簡直想把鞋子扔在路邊的花壇裡。她為自己的任性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但她不知道，更大的代價還在後面等著她呢！

她沿著認定的那條路一直向西，走到天黑，卻仍然看不到任何希望，那似乎是一條沒有盡頭的路，不知道還要走多久才能到達市區。

其實即便到達了市區也沒用，市區裡高樓林立千門萬戶，卻沒有一扇亮燈的窗是屬於她的，屬於她的只有無盡的孤獨和茫然。

她不可能找到自己的家，因為她早已沒有家了。當初那棟又髒又舊的破樓早已拆掉了，在原地上建起了一座大廈，即便她能找到那個地方，也不可能認得出來。

走了很長的路，她感到又冷又餓，全身上下疲憊不堪，如果再繼續走下去，她肯定會倒下去，被雨淋死。

她想找個地方歇歇腳，把這一場雨躲過去，然後再做打算。但附近沒有人家，可供藏身的地方只有橋洞，那是流浪漢天然的居所，是大城市留給窮人的最後一點庇護。

她選了一個看著還算順眼的橋洞住了進去，就是在這個橋洞裡，她經歷了人生中第一次真正的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