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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左思右想,到底是意難平,棠引忍不下去,問道:“臨姑娘,當真以為那天夜裡,我與蓮諾並非兩情相悅?是我輕薄她?”

臨盞認真地想了想,道:“我確實沒聽到那小仙娥答應你去親她。”

棠引似是受到猛擊,想到蓮諾當時害羞的笑容,茫然道:“這種事還要親口答應了才能做?”

臨盞回以同樣茫然的神情,道:“難道不是?”

一個嬌媚醉人的笑聲從房樑上飄下來,“哈哈哈哈……兩個傻子,一邊吃粥一邊談論風月,哈哈哈哈……笑得我肚子都痛,哈哈哈哈……”

林盞:“……”

棠引:“……”

花墜如一朵流雲綿綿而落,扭著柔軟的腰肢走到案邊,從盤子裡捏了一隻桂花蟬納入到口中,看著木然的臨盞和駭然的少年,斜身往案上一靠,眼中盪漾起十分的天真與萬分的風流。

棠引起身施禮,無措道:“不知這位姐姐是何方神聖?”

臨盞默然低頭,繼續喝粥,似不屑理她。

薄如輕霧的袖子甩到棠引臉上,花墜輕笑一聲,嬌嗔道:“你這位幫工,是我的相好,你霸佔她一整日,我來找你要人。”

棠引臉都綠了。

臨盞放下碗,對棠引道:“多謝這碗粥,我明日再來。”

拉著花墜往外走,花墜回頭,又甩了一袖,道:“我也明日再來。”

烹房裡瞬間靜了。棠引回頭,臨盞那隻碗乾乾淨淨地擺在案上,一粒白米都沒剩。

……

臨盞的宅子建在黑珏山深處的一條小溪旁。自從她阿爹續了山溝兒裡那株桃花,她便從家裡將自己分了出來。

黑珏山上原本沒有桃樹,不知哪位仙人從九重天的蟠桃會上撤下來,路過此地時,掉了個桃核,發了芽長出樹來,經年累月受了山中靈氣,便成了精,還給自己取了個芝柏的名字。

臨盞小時候經常在山裡見她,她也偶爾來家裡走動。後來臨盞的阿孃沒了,剩下個嗷嗷待哺的樂安,她便常來幫襯,日子久了,便與他阿爹多了份情誼,挑了個日子嫁了過來。

阿爹以為她年紀小,而且與芝柏相處時雖沒什麼歡喜之處,卻也沒什麼計較,便沒問她的意思。

直到她硬生生搬出去了,才曉得她終究是不樂意的。

……

山林深處,夜涼如水,月光散淡。

臨盞與花墜落到家門口時,見屋裡有光,亦有人影。

兩人走進去,樂安正忙不迭將什麼東西往懷裡塞。

花墜跳過去,圍著樂安轉了一圈,手肘搭在他肩上,狡黠地瞄了一眼他胸口,道:“安安,又來偷你阿姐東西。”

樂安直勾勾地盯著花墜眼角眉梢的春色,回以涎笑,道:“我阿姐的就是我的,我拿去用用,怎麼叫偷呢。”

花墜咬了下唇,湊近了他的臉頰,徐徐道:“這幾年,你越發出息,敢和我涎臉了。”

柔媚的香氣縈繞在鼻尖,少年面色薄紅,睫羽微顫,道:“墜兒姐姐,幾日不見,我可想你了。”

懷裡的玩意兒倏然被人掏了去,樂安急著伸手去搶,花墜早飄遠了。

狐狸精手裡捏著個荷包,咯咯笑起來,道:“我道是什麼好東西,這不是我送你阿姐的香丸麼?你若想要,我那裡多的是,明後給你送過來。”

樂安過去一把將荷包奪回來,道:“我哪知道里面裝的什麼,我要的是這荷包,送人的。”

花墜的手停在半空,稍後才慢慢垂下,轉了個身,跪倚在案旁,回頭看他,眼角露出一絲春意,道:“還是上次那個?”

樂安道:“早不是了。”

花墜向他招手,道:“你有出息,過來給姐姐說說,現在這個是哪個。”

……

臨盞的房子是她自己制的,中間大堂,東西兩序,東序藏書掛畫,西序休閒小憩。堂後尚有內室和東西兩房,用兩副十六片的摺頁屏風隔了,裡外通透,大開大闔,簡潔素雅。

風爐上坐著八花木柄土陶大茶壺,水還未煮沸。

臨盞坐在蒲團上,抱著盒玫瑰酥,倚著憑几,一邊吃,一邊聽著那兩人閒聊。

夜風剪剪,拖曳到地的簾幔鼓鼓舞動,不遠處的溪流之音淙淙入耳。

那兩人湊在一處,吃吃笑著聊了一會兒,花墜道:“過幾日我去瑤山,你要什麼好玩意兒,我給你帶回來,讓你拿去以身相許了誰。”

樂安隔著條案,從他阿姐手裡捏了塊玫瑰酥,道:“你去瑤山做什麼?”

花墜輕蔑一笑,道:“你這小毛蟲都有心上人了,我這千年的老狐狸還沒主兒呢。這不家裡逼著嘛,走走親戚,看看我那幾十年沒見的表姨母姥姥。”

花墜是狐狸精,狐族有很多分支,其中以瑤山一脈最為尊貴,統領整個狐族的狐王便住在那裡。

樂安道:“我以身相許,你別去了。”

花墜哈哈笑道:“你已經把自己許給了無數的姑娘,若是你阿姐這樣講,我還可考慮。”

樂安打個哈哈,道:“瑤山家的那位哥哥可是承襲了你們狐狸一族的精髓,眼高於頂、諸多挑剔、精於算計,從不吃虧。是個不好相與的主兒。”

花墜道:“你怎麼對他那麼熟悉?”

樂安道:“我們一起在天諭之境聽過學,一百年前。”

臨盞忽然插話,道:“是玉衡真君下凡來那次?”

樂安道:“對呀。”

花墜道:“呦,我以為這房裡就我們倆呢,原來你也在呀。”

臨盞默然。

樂安繼續道:“這樣,過些日子我做東,邀請一些曾經的同窗來家裡吃酒,到時候墜兒姐姐你也來,見見他那個傲慢的樣子。”

花墜不置可否。

風爐上響起滋滋聲,臨盞放下點心盒子,倒了一包茶片進去,又入了兩粒糖梅,用茶勺輕輕撓蕩。

樂安爬到臨盞身邊,道:“阿姐,你今天去棠引的鋪子幫忙,怎麼不變個樣子或者蒙個臉呢?”

臨盞道:“為什麼?”

樂安道:“這樣人家就認不出你來了呀。說實話我以為你不會去呢,本來就是隨口問問。後來你與我要地址的時候,我仍以為你不會去的。”

花墜道:“這可真是實話了,我也以為你是因為不願意與我去凡間,所以哄我。我找不到你,問樂安要了地址,才知道你真去了。”

臨盞道:“不是勸我改改性子麼?總在家裡不見人也不是事兒,那店裡的活計是我喜歡的,做做無妨。”

三人扯著閒話,飲了三泡茶,香爐裡的白檀燃完了,樂安回了老宅,花墜賴著不走,在臨盞榻上歇下。

夜色幽深,草蟲唧唧切切,如斷如續,娟娟的月色透長門而入,這宅子又如昨日般清寂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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