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祭壇
盈國的主力兵到底攻佔了淵國的皇宮,控制了整個局勢。
得見任遠,領頭的將領首先跪下來,行一個大禮,痛心道:“末將來遲!叫殿下受苦了!”
任遠將他扶起來,這些都是淵皇給他的秘兵,同著盈國的人進來,而今終於可以表露身份了。
他一一盤問過後,才輕輕轉過身去,想起記憶裡那個少年無憂無愁的笑容再也見不到了,手中的劍便好似在叫囂著般,恨不得現在就將那個人大卸八塊。
任渥踉踉蹌蹌跑著躲著,護送他的部下已經在重重追捕下先後離去,而今只餘他一人。
世事難料,他還沒從佔領淵國眾星捧月的喜悅中醒悟過來,就已經落得如此地步。
都是那個任遠!……他明明已經落到自己手中,他明明可以殺了他!
他不信,一切就又那麼被送還回去,穩穩當當落到了任遠手中。
明明已經是絕境……他為何還能死灰復燃……
難道真如他們所說,任遠才是命定之人……
不!不可能!……任遠能做到的事情他也能做!
而今還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比著當初落難的任遠,他現在的境地尚且要可觀幾分,至少沒有人被挾持在任遠手中。
他也一定可以逢凶化吉。
只需要逃出去,對,逃出去……
他忽而想起他以往主事的時候,有一處高壇,那高壇中間有一處燃火祭祀的爐坑,若不是點火的時候,裡頭至多隻有一些青灰,事到如今,他或許只有躲在那裡頭,才會逃過一劫……
邊這般想著,邊拖著疲憊的身子瘋魔般往那邊跑去。
所幸途中沒有遇見任遠搜尋的人,他暢通無阻地來到了祭壇。
眼中一亮,煥發出勃勃生機,任渥手腳並用地爬將過去,不敢遲疑半分。
他本來滿心歡喜,跑過去看了,才見那爐坑當中如今正燃燒著熊熊烈火,噼裡啪啦,宛如地域業火,灼得他身體發燙。
一個火星飛上來,落到他裙襬上,明明離著皮肉還有好幾層,任渥卻彷彿預見了那灼痛般,嚇得往後一退,一屁股坐到了高壇上。
他瘋魔痴愣,半天才醒悟過來。
這裡為什麼會點火,誰點的,點來幹什麼……
他在腦中瘋狂發問,一切的一切都變得那麼嫌疑可怕,彷彿是有心之人的陰謀,重重疊疊,要將他吞噬其中了。
掙扎之後,總算穩住心神,任渥站起來,心道:這裡不行,總有一處行!總有別的……
這麼想著,便轉了身要從高壇上下去,然而幾乎在轉身的一瞬間,一個凌冽的身影便釘入他眼中。
任遠在高壇半腰,定定的,靜靜地看著他,衣袂在風中放肆飄揚,和他此刻的靜形成了強烈對比。
任渥心尖一顫,瞪大眼睛看著底下那個不動聲色的人。
他在這裡站了多久,是不是把他可笑的慌亂難堪,垂死掙扎都一一收入眼中了。
任渥抿著唇,面前的人再不是那個可以由他擺佈的二弟,而是前來索命的修羅。
他這一輩子從沒覺得一個人會這麼可怕過,明明只是站在那兒,就足夠叫他心頭髮緊,全身戰慄了。
任渥手腳冰冷,眼見任遠終於一步步朝他逼近,他嚇得撐著身子往後退,嘴裡叫著:“別過來!別過來!”
任遠充耳不聞,手中的劍輕輕握著,由劍尖垂在地上,每上一階臺階,便發出清脆一聲,不急不緩,甚至是從容,就為了享受任渥此刻的慌亂般。
任渥確實足夠慌亂,他沒有了一絲底氣,每聽一聲劍尖點地的聲音,心臟便突地震動一下,叫他整個人自持不住,手腳都不受控制了。
懼怕到極點,總算生出了幾分勇氣,任渥嘶著嗓子叫道:“任遠!你落到我手裡的時候我尚且能留你一命,你就一定要對我趕盡殺絕嗎!”
任遠抬了抬眼皮,眼中陰鷙一片,他想起了以前,很久的以前,那時的秋獵,那時劍尖穿過心窩的痛,那時的絕望,仇恨……他終於應:“任渥你錯了,你若是對我留有一丁點情分,也不至於落到如今的地步……”
甚至有可能你才是主宰這裡的王……
而我,還只是一個貪圖享樂,作踐餘生的皇子……
是啊……
現在說什麼情分,實在是太可笑了。
任渥自然無法領會完全這一句的意思,他咬著牙,狠狠瞪著任遠,吼道:“任遠,你當真有那麼想讓我死?”
“死?”任遠笑一聲,他搖搖頭,道,“我真正想要的,是像現在一樣,一點一點把你逼到絕路,讓你一無所有,低下地蜷在我面前,然後,倉皇絕望,露出這樣卑微如螻蟻的面目……去腐爛……”
腦海中浮現一張張面孔,無論是尚且存在,還是再也不得見的。
總是隱忍,心思純善,受他欺辱卻拼死一護,以後決計和他共度一生的少年;溫柔賢淑,在記憶裡總是笑著喚他名字,叫父皇掛記到如今的女人;笑著鬧著,無憂無慮,滿心赤誠,還沒體會到人世至美就已然離去的少年……
任渥聽他這麼說,詫異過後又瘋魔起來,他自知無力迴天,反倒笑起來:“哈哈哈……任遠,我不怕,我什麼都不怕了!你想叫我死在你手裡,你做夢!”他一邊笑著,一邊回頭,手腳並用地爬向那爐坑,他看了一眼底下的熊熊烈火,再看向一臉漠然的任遠。
他道:“我告訴你任遠,今天我就是跳下去被燒得灰都不剩,也不會落到你手裡!你要記住到頭來不是你殺了我,是我自己!是我自己跳下去的!你沒有贏我!你這輩子都不可能贏我!哈哈……”
他瘋瘋癲癲,又挑釁又悽慘地朝任遠咧了一下嘴,而後終於一個縱身,毫不遲疑地跳了下去。
烈火受力騰起幾丈,再飛出一片片火星,彷彿在歡呼雀躍似的。
任遠一步一步走近,垂眼看著爐坑,熊熊大火已經掩埋一切痕跡,連同恩怨,到此刻,終於清算完全了。
他抬起眼,四下望了一番。
祭壇……
倒是個合適不過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