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再沒有了
此話一出，卻沒有人應聲，任渥不由得眉頭一皺，厲聲問一句：“怎麼了？”
一將領上前，擔憂道：“殿下，不可再貿然出兵了啊！且不說對方得勝，士氣大振，再者人數眾多，而今出兵，只會白白犧牲，殿下三思!”
任渥抿抿嘴，不耐問道：“那怎麼辦？”
那人也無計可施，嘆一口氣，陷入沉寂。
此刻，另一人沉吟一句：“我不是記得當日任遠降時，跟著他的那些兵卒也降了……”
他這一句，當即點醒了任渥，任渥眼睛一亮，道：“對!我倒忘了還有他們!他們此刻在哪兒？”
“回殿下，全數軟禁在兵役場。”
任渥道：“把他們都帶到這兒來，反正留著也佔地方，我不消等到他們認我為主的時候了，就現在，推他們出去，能抵擋多久就抵擋多久!”
他這麼一說，旁人也懂了他的意思，連連讚道：“殿下英明!”
那群人就這樣被推了出去送死。
--至少在任渥看來是送死。
然而今日發生在他意料之外的事情實在太多，城牆上的人一個個都探頭等著看一場血肉飛濺的惡戰，豈料那群人被推出去之後，盈國的人重重衝上來，將他們圍在了中間。
這樣的姿態絕不像要作戰殘殺還是如何，倒有點像……保護!
意識到什麼的任渥忽而瞳孔驟縮，還沒等他把“中計”兩個字說出來，便聽得城牆外聲音震天，歡呼怒吼同號角聲合在一起，彷彿可覆天地似的。
那些出去的人和盈國的人竟不謀而合，組為一支更為強大的隊伍。
這樣的景象，當真把城牆上的人驚呆了。
任渥也不得不意識到，他方才又親自給盈國添上了一道羽翼。
他氣得眼眶通紅，眼見盈國的人已然推了攻城車逼近，他不由得驚懼起來，吼一聲：“嚴守城門!火攻!弓箭手!……”
眾人聽了，強打十二分精神，接連去應對了。
然而仇恨和憤怒混在一起，形成了最難相擋的兵力，哪怕由著任渥親自號令統領，那可憐的城門還是在一場惡戰之後，轟然倒下了。
漫天騰起的灰塵，彷彿昭示著一個還沒開始的王朝的結束。
霎時間盈國的人如魚蟹一般湧入四方，大有越戰越勇之勢。
一切發生得過於迅疾，比想象中來得更快，以至於在局勢已經明朗的情況下任渥還恍然於夢中，他痴愣地看著底下的情況，似還沒有從這突生的異變中反應過來。
他的江山，他的一切……
怎麼可能……
由不得他不信，旁邊一個將領喊他幾聲不應之後，竟伸出手去攥他。
這一攥，總算使他清醒，他幾分驚懼幾分疑惑地抬眼看那將領，問一句：“你做什麼？”
那將領一臉急色，趕緊道：“殿下，此地兇險，不宜久留，殿下先離開吧!”
任渥一愣，片刻才明白過來那人說了什麼似的，一甩袖子，不可置通道：“離開……？你這是叫我……逃？”
那人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只一臉哀愁地盯著他面前這個幾多痴狂的殿下。
反倒是任渥在自語了幾句之後，忽而眼前一亮，他道：“對……我是該走……我必須走，再如何……任遠，任遠必須死……他們都必須死，敢騙我……哈哈，他們都在我的手上呢!哈哈！休想!”他如逢甘露般，忽而出力將那將領推到一邊，踉踉蹌蹌地走了。
那將領一臉焦急，如何也沒想到此情此景之下，他的殿下竟這般的自持不住，只好吩咐道：“來人，送殿下離開!”
眼見有人跟了上去，才微微嘆了一口氣出來。
回首，看底下動亂一片……
唉，江山易得不易守啊……
盈國的兵馬已經打到皇城當中來了!
此訊息一傳進宮，宮裡便要天翻地覆似的，一個個，都如砧板上的魚。
任景得知，心頭一驚，又衝著要出去，即便任開親自來攔也不頂用了。
任景拳打腳踢，又吼又罵：“任開，你放我出去!如今盈國的人都打到咱們皇城來了，你難道還要我躲在這裡？上次跟你說的話你聽進去沒有，嬋娘娘的死跟二哥沒有關係!--好!縱使你不信也算了，我不稀罕你信，但現在你給我讓開!我要出去找二哥!”
任開攥著他，大罵：“你出去有什麼用？此刻宮中動亂，人人都想找個地方好好躲著，就你還非得往外頭闖!”
“你分明是貪生怕死!”任景不依，繼續說，“你要躲就躲你的，忘恩負義的東西，我可不同你一道!”
“任景!”
“滾開!”
“你真這麼看重他？任遠是騙你的!他騙你!”
“二哥自始至終沒有騙我們，是你自己豬油蒙了心!你做出這樣的事情，要是二哥真有什麼事，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你滾開，我看見你就噁心!”
任開青筋暴起，忽而將手一鬆，咬牙切齒道：“好！我不管你，你出去送死吧！快去!”
任景得了自由，本還想罵，但想到情勢危急，也就住了口，毫不猶豫就衝了出去。
他不知任遠被困何方，只得一路邊跑邊看，得見人人面有急色地左右疾行，都沒有人願意搭理他。
才這麼些時候，皇宮早已不是原來的那個皇宮，可以任由他在裡頭胡鬧避險。
他越想越難過，越想越擔心，矇頭跑，一路跑到靖合門，忽而聽得幾聲馬嘶，沒等他反應過來，便見自門外頭十幾頭烈馬疾馳而來。
騎在馬上的人各個神色凝重冰冷，見了他，就當沒看見，速度沒有減緩半分，直直朝他衝了過來。
他就這樣，在毫無防禦的情況下，由得一匹馬將他當場踹翻，後面幾頭又從他身上迅疾踏了過去。
任景自覺五臟六腑都被踩碎了，耳中轟鳴，眼前發黑，口中鮮血不斷。
“任景!”
任開到底還是追了出來，得見此景，一顆心都要飛出嗓子眼，他趕緊跑過去，將任景小心翼翼抱起，大聲喊：“任景!任景!你怎麼樣!任景!”
任景一雙眼睜了好久才睜開，他縮成一團，嘴裡念著：“疼……五哥，我疼……好疼啊……”
任開急得眼淚急流，他趕緊應：“沒事，沒事的……任景，五哥帶你找太醫!五哥這就給你找太醫!”
“疼……”他又嘔出兩口血，一雙眼不自覺要閉上。
“任景!不許睡!”任開說著，手忙腳亂要抱他起來，豈料才一動，便牽動著任景又哀嚎一聲，他再也不敢動了，一時間像被困在囚籠裡的野獸，不知何去何從。
任景睜眼，看著任開滿臉淚痕的樣子，低低問：“五哥，我是不是要死了……”
任開想答，卻說不出話，只一個勁地搖頭。
“我還不想死啊……”
“五哥，二哥他真的沒有騙你……”
“五哥啊……”
“……我總想著我們三人去逛雀灣的時候，那時整條街都是我們的，由我們橫著走，人人見了都得讓道，我們去喝酒，放花燈，猜謎語……”一滴淚自眼眶滑下，帶著濃濃的不捨與眷念砸進塵土裡，“只是這樣的日子，再也不會有了……”
任開痴愣愣的，眼見任景眼睛裡的最後一絲光輝也散落開來，想開口，嗓子卻又幹又澀，像吞進一塊鐵片，直刺得他整個肺都是疼的。眼淚無聲落下，滴在任景已然閉合的眼皮上。他的手顫抖著，遲疑著，摸向任景的臉，然而在不到毫釐的位置指尖猛地一頓，任開彷彿終於明白過來這個人究竟如何了般，潮水絕堤一樣哭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