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從未走出的黑暗，無法正視對自己
明斗城的血色殘陽並非獨一份的慘劇，此刻，整片大陸都彷彿被撕開了無數道通往深淵的裂口，魔族的猙獰身影在四面八方湧現，哀嚎與烈焰共同塗抹著人類的黃昏。
這一切的幕後推手，楚天，早已將他的分身如同無聲的種子，灑遍了世界的各個角落。
除了日月帝國首都——那名都繁華之地由冷筱親自坐鎮外，其餘三大帝國的核心區域，都由楚天的分身，配合那通天徹地的魔神柱進行精準座標定位，將嗜血的魔族大軍直接傳送至人類最柔軟的心臟地帶。
楚天的目標清晰而冷酷：貴族。而要問哪裡的貴族最集中，答案不言而喻——帝國的首都。
當然，這裡也匯聚了人類最強的守護力量。
然而，在數位得到魔神柱磅礴力量加持的魔神面前，這些抵抗顯得如此蒼白無力，如同試圖阻擋洪流的稻草。
曦黎城中。
月夜立於神殿最高處，她雙手結印，磅礴的魔力如同銀色的潮汐般注入城市核心。
一道半透明的巨大光幕，以神殿為中心緩緩升起，如同一個倒扣的琉璃碗，將整座曦黎城籠罩其中。
楚天的行動已然全面展開，她必須確保這座他視為根基的城市，固若金湯。
城牆的垛口旁，奧斯丁格里芬靜立如雕塑。
他那雙看慣了毀滅與重生的深邃眼眸，凝望遠方那看不見的戰場，彷彿在評估著這場“清洗”的效率。
便在此時，他身旁的空氣如同水波般微微盪漾，身著潔淨白袍的身影，毫無徵兆地出現在那裡，彷彿他一直就站在那裡，只是從未被人察覺。
“規模如此浩大，波及整個大陸的生靈，你不覺得，這次玩得有點過火了嗎？”
奧斯丁格里芬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質疑。
眼前的景象，與當年魔族入侵聖魔大陸何其相似，但那時，人類尚有伊萊克斯那樣的驚世之才和數位神祇力挽狂瀾。
而楚天此刻的做法，是純粹的、不加掩飾的閃電屠戮，人類連組織有效防線的機會都沒有。
“無礙。”白袍人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起伏，平淡得像是在評論天氣，“一切，盡在掌握。”
奧斯丁格里芬側過頭，銳利的目光似乎想穿透那兜帽的陰影。
他沉默了片刻，城下傳來衛兵換崗時鎧甲碰撞的金屬輕響，在這寂靜中格外清晰。
“這就是你向我展示的答案？透過一方對另一方的高效屠殺來建立秩序？這與我重啟世界的毀滅，在本質上又有何區別？”
“生物汲取星球的能量而存續，死亡，不過是讓這些能量重歸母體。”
奧斯丁格里芬解釋道，聲音裡帶著亙古的冷漠。
“我的毀滅，是為了糾正文明的偏移，維繫星球的平衡。”
“當容器內的水即將枯竭，固守只會加速死亡。你需要做的，是找到新的水源，開闢新的河流。”
白袍人緩緩說道，他終於抬起手，摘下了那一直掩蓋其容的面具。
露出的，是一張極為普通的中年男性的面孔，皺紋刻寫著風霜，沒有任何引人注目的特徵。
除了那雙眼睛宛如兩顆被濃縮的恆星，眼瞳中燃燒著純粹的金色光輝，彷彿能洞穿世間一切虛妄。
若楚天在此，定會心神劇震，因為此人，正是已經死去並被埋葬的——楊叔！
“再熾烈的陽光，也無法照亮所有的角落。黑暗與光明並存，否定黑暗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危險。”
楊叔的聲音帶著一種看透世事的滄桑。
“有時候，主動踏入黑暗，並非沉淪，而是為了……更徹底的淨化。”
奧斯丁格里芬的瞳孔微微收縮，似乎在這一刻，明白了對方那龐大布局的冰山一角。
“如果……他失敗了怎麼辦？”
楊叔那雙金色的眼瞳中，閃過一絲絕對的、近乎無情的理智，他輕聲回答，每個字卻重若千鈞。
“那麼，我會親手……埋葬他。”
……
曦黎神殿內。
朵朵踩著光潔卻冰冷的地板，一步步走向楚天分身平日所在的房間。過往，她總是像一隻歡快的小鳥，不經通報便直接推門而入。
但此刻，她的腳步卻異常沉重，彷彿腳上戴著無形的鐐銬。
她在雕刻著繁複魔紋的房門前停下，抬起手，卻遲遲不敢落下。
她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些。
“哥哥，我進來了。”
推開門，房間內空無一人。
只有窗外透入的光，將傢俱的影子拉得很長，顯得格外空曠寂寥。
空氣中瀰漫著楚天身上特有的氣息，她能感知到對方還在這個房間內。
但他不願見她。
這個認知像一根冰冷的針，刺入朵朵的心底。她強忍的淚水終於失控，大顆大顆地滾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留下深色的印記。
“我沒有做錯！”她對著空寂的房間哽咽地喊道，聲音因為激動而顫抖，“我只是……我只是不想讓哥哥以後活在後悔和痛苦裡！你為什麼一定要這樣？你明明就在乎她，為什麼非要做到這個地步！”
委屈如同決堤的洪水，沖垮了她的理智。
她緊握雙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盡力氣向著空無一人處控訴。
“明明就是哥哥你自己在逃避！如果重來一次……如果再給我一次選擇，我依然會這麼做！我不要讓你傷心，我不要讓你難過！”
她不在乎計劃，不在乎什麼清濁之爭，她只想守護哥哥那顆看似堅硬、實則比誰都柔軟的心。
她多麼希望，哥哥能對自己好一點，能自私一點點。
淚水模糊了視線，她用力抹了一把臉，眼神變得異常堅定，彷彿下了某種決心，既是說給可能隱藏在某處的楚天聽，也是說給自己聽。
“我會去告訴她一切！把所有真相都告訴她！就算你因此打我、罵我、永遠不理我，我也絕不會放棄！”
說完，她死死地盯著房間的角落，那裡有一片陰影似乎比別處更濃郁一些，微微地顫動了一下。
但他，終究沒有現身。
朵朵眼中的最後一絲期盼熄滅了。
她深深地望了一眼那片陰影，彷彿要將所有的委屈和決心都烙印在那裡，然後猛地轉身，跑出了房間，只有一滴殘留的淚珠，在她離去的地面上，反射著微光。
在朵朵離開後不久，月夜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房間門口。
她沒有立刻進去，只是倚著門框，看著從那片陰影中緩緩浮現，臉色蒼白、眼神疲憊的楚天。
“你這樣……對她太殘忍了。”月夜的聲音溫柔而充滿疼惜，“她所做的一切，出發點都是為了你。而你，其實也從未真正放下過夢紅塵，不是嗎？”
楚天沒有回答，只是走到窗邊，看著朵朵跑遠消失在長廊盡頭的背影，背影在微微顫抖。
“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他的聲音沙啞，帶著一種難以承受的疲憊。
月夜沒有再說話。
她只是靜靜地凝視著楚天此刻的背影——那不再是運籌帷幄的魔族主導者，而像一個揹負著整個世界的重量，即將被壓垮的、孤獨的男孩。
他精心構築的冷酷外殼已然佈滿裂痕，裂痕之下，是那個始終未能從那個絕望黑夜中走出的少年。
當時被埋葬的，從來都不是朵朵，而是那個曾經心懷溫情的，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