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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九章 自在山

應該說,如果沒有上官孫富貴跟在我們身邊,被絕塵的飛刀插得如箭豬一樣的胖子,估計早就涼涼了。整條手臂被胖子切得如棉絮一樣的絕塵,估計也好不到哪去。

而且,還有一個重傷昏迷的“誰”,也應該要感謝上官孫富貴的存在。

我不太清楚上官孫富貴和蠱毒老鬼為什麼要跟著我們走這一遭黃沙,但終究還是對他們感激勝過猜疑。

當然,主要還是對上官孫富貴的感激。畢竟,蠱毒老鬼什麼都沒做。

就這樣,我們一行人在五百自在山沙漠騎從的護衛下,一路西行。

這一趟,我們再沒遇到過半個馬匪。畢竟,看著浩浩蕩蕩的五百人,稍微有點腦子的肯定不會打我們的主意。

而在隨後三天的路途當中,我也聽說了一件事,那就是西域黃沙之中半數以上的馬匪,早就歸順了自在山,做起了正經的馬幫生意,早就不是什麼馬匪了。剩下的一半,多數也都是些不成氣候的窮兇極惡之徒。

至此,我也終於想明白了,那看起來像馬匪的千人,九成可能是柳林堡的人。他們的目的,當然是阻止我去自在山。

至於原因,這恐怕只有陸濟凡才知道。

當然,我也還有想不通的地方。

我想不通的是為什麼這些刀頭舔血的馬匪能突然之間棄惡從善。但一個負責趕馬車拉傷員的娃娃臉騎從憨笑這對我說:

“俺爹說,能正正經經的活著,誰願意打家劫舍?俺爹說,能安安穩穩的活著,誰願意刀頭舔血?”

我恍然,所謂的匪,終究不過是亂世的產物。天下間又有幾人是天生便樂於從惡?

如果活著都困難,那人骨子裡剩下的也只有獸性。

而能夠好好活著,安安穩穩的活著的人,骨子裡也才可以流淌人性。

一路三天,胖子和“誰”雙雙躺在一輛馬車裡,始終昏迷。

同坐一起的當然還有上官孫富貴,以及再沒了出手意願的絕塵。

本來,羊皮襖老頭兒也是以年老不善騎馬為由頭,在馬車裡蹭了半日。最終,還是被上官孫富貴給趕了出來。

理由是——

腳臭……

三天後,當太陽落山的時候,我們第一次在沙漠之中的旅途沒有因為黑暗而停住腳步。反倒是五百人齊齊的點起了燈油火把,照亮了一方夜色,讓我們一行人在沙漠之中繼續前行。

夜色的黃沙之下,真的不知道隱藏著多少未知的危險,我們雖然看不到,但卻總能在火把照射不到的地方,間或傳出一陣陣奇異的鳴叫,或者真真細細索索的聲響。

而就在這樣片充滿了未知危險的夜色之中,遠方在星空和淒冷月光的對映之下,一條讓人歎為觀止的幽暗陰影,如巨龍一般橫亙在沙漠之上。

我沉浸在震驚之中,不能自拔,我身旁的那個駕車的年輕騎從,則對著我咧嘴一笑,露出一嘴燦爛的白牙,說:

“到了!那就是自在山……”

我一直以為,所謂的自在山,就像是水滸傳裡那些什麼“二龍山”、“白虎山”之類喊了百八十號人嘯聚山林的西域山頭。卻全然沒想到,這傳說中的自在山,竟然是一條沙漠之中的巨龍,至少是個“水泊梁山”的山頭。

在半個小時之後,我眼中所見的景象,更是印證了我的感慨,因為在那橫亙巨龍一般的自在山山下,分明史一座燈火通明,繁花似錦的城市。

而且,是真真正正的城市。

如果說,柳林堡是村鎮,出雲谷是城池。

那我眼前這座自在山下的城,就是真真正正幅員十數里的城市……

這城市裡,縱然已然入夜,等火依舊,人聲依舊,充斥著各色的奇裝異服的人,在城內載歌載舞。儼然一片異域的繁華景象。

如此的景象,儼然就是一個可以攪鬧一方朝廷的“水泊梁山”。

看到這些,我不禁問我身邊的白牙小夥子說:

“你們這自在山,有這麼大的城邦,你們山主佛陀邪尊,不是可以自立為王了?”

小白牙又是憨憨的一笑說:

“不能的,我們自在山,能出城打仗的,不過一千五百人……”

我再次吃驚,想不到如此大的一座異域城邦,居然只有一千五百人守城。

“這自在山裡,少說住了幾萬人的規模,你們就一千多人能打仗?你們山主本來不是聚集了沙漠上的許多馬匪麼?”

“對的呢!但是,我們進了自在山,山主就讓我們種葡萄,養馬,不讓我們再拿刀劍的。只留下我們這些人。”

我愕然,同時再無言以對。

而心中那個老叫花子的形象,也忽然變得有點高大上了起來。

臨近自在山那昏黃色的土城門,在昏黃的燈光之下,我看到了一個佝僂的身影,正插著袖管站在城門洞裡,看到我們這五百人浩浩蕩蕩的過來,那身影不閃不躲。等到五百人來到城門之前的時候,齊齊下馬,對著那佝僂的身影納頭便跪,齊聲高呼,

“山主,我們回來了。”

那身影,在城樓洞裡,一步三搖,晃晃噹噹的走了出來,對著五百人嘿嘿嘿的笑著說:

“額說過,叫額老陳頭兒,別叫什麼山主,你們都不記著啦?趕緊起來,趕緊起來……”

五百人又一次齊齊高呼,

“是,山主……”

我聽得腦袋發懵,但也終於在那一嘴的陝西腔傳入我耳朵的瞬間,看清了那個佝僂的身影。

佝僂,依舊佝僂,頭髮依舊髒亂擀氈,全身上下的衣衫依舊沒有一處不漏風,這個自稱老陳頭兒的老人,就是我認識的那個要飯花子來著……

只不過,當年那要飯花子在找到我的時候,嘴裡的牙還是整整齊齊的,怎麼看怎麼都是一副開了嘴角要吃小孩兒的節奏。

而如今在我眼前的這個老陳頭兒,只是比之二十年前那個要飯花子,顯得更加蒼老,嘴裡也只剩下一顆夾不住韭菜的枯黃老牙……

老叫花子……

不,應該說是自在山山主、一邪兩絕之中的佛陀邪尊老陳頭,在五百人之中穿過,一副每走一步都要摔倒的樣子,晃晃蕩蕩的走到我的面前,

“你終於來了……”

我一愣,下意識的回問了一句,

“前輩認得我?”

老陳頭兒笑了笑,

“不認識,不認識,額只是一直在等你……”

我心中恍然,想想一點毛病都沒有。

三年前無名開天,老陳頭兒就是鑑證之一,他當然知道他要等的人是誰。

不過,老陳頭兒這字裡行間,儼然就是一副大機緣的範兒,我竟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只得對著老陳前輩微微鞠躬,然後傻笑了一下。

老陳頭也沒多說什麼,只是衝我笑了笑,露出那一顆孤獨的牙,然後慢慢的轉身,同時像個沒見過世面的自家老人一樣,拽著我的衣角,便向成立顫巍巍的走去,邊走邊說:

“你,現在山裡住下,等到十五的時候,月亮圓了,額在傳你明月劍意。額看的出來,你有了一山、一湖、一清風、一枯榮的劍意,就差額這一輪圓月了。走走走,回家吃飯,吃飯……”

我牙根沒想到,這傳說中的佛陀邪尊,不光是隻一眼就把我現在的修為看的通透,而且就這麼輕描淡寫的把最後一劍的劍意直白的告訴了我。讓我一時間有點轉不過彎來。

想想,這“一山、一湖、一清風、一枯榮,一明月的劍意”,可以說是武林第一傳奇不敗帝君無名的最高奧義,就在邪尊的嘴裡這麼輕易的說出來,實在讓人難以置信。

這高人的做派,我還真有點摸不著他頭腦。

下意識的,只能衝著老頭兒再幹笑兩聲,然後便只能任由他拉著我進城。

穿街過巷,無數在深夜之中未選擇睡去的人,見到佛陀邪尊拉著我前進,皆用各種不一樣的禮節向邪尊老頭兒打招呼,然後用很詫異的眼光再看看我。分明像是在說,

“老陳,這是不是你私生子的節奏……”

而佛陀邪尊面對各色的禮節,均一一笑著點頭,算是回應,而我也只能跟著邪尊一起,對著那些投來異樣目光的人,一一笑著回禮。這畫面就好像我和邪尊是兩個大頭彈簧娃娃一樣,不聽的上下點頭,無休無止。

終於,在我點到脖子發酸的時候,在一處宅院之前,停了下來,五百人多數散去,只留下幾個人,幫著我們把胖子、“誰”抬進了院子。

邪尊,像是有點心疼似的看了看“誰”,嘴不聽的吸著氣說:

“這倒黴孩子,每次額讓她下山,她都得弄一身傷才回來。”

又看了看胖子說:

“這倒黴孩子,咋比額的徒弟還倒黴呢?”

接著,他又微微一愣,看了看跟在我們身後,一條胳膊纏的跟大腿一樣的絕塵說:

“你這倒黴玩意兒,這倆孩子是你恁的吧!”

絕塵撇了撇嘴,最終沒說。邪尊也不再理他,一抬手,幾個隨從便抬著胖子和“誰”,同時引著上官孫富貴、包打聽和蠱毒老鬼朝著一間廂房走去。而剩下幾個人,邪尊再掃了一眼,看了看我、絕塵,還有一臉笑嘻嘻的笑春秋老頭兒說:

“你們三個,跟額來吧!咱們好好嘮嘮。”

我默然,絕塵和笑春秋也沒做意義,邪尊便繼續蹣跚著步子朝正房裡走去。

踏進正房,我感覺得裡面的燈光格外暗,都有點看不清身前不到兩米遠的邪尊的臉,跟在我身後的笑春秋和絕塵兩人想必也是這個感覺。

而進了房間之後的邪尊,更是皺了皺眉頭兒,然後有點生氣的罵了一句,

“這是哪個倒黴的,點這麼多燈,不知道省點錢麼?”

說著,一抬手,不知道彈出一個什麼東西,登時把角落裡的一根蠟燭給滅了。然後才轉回身慢慢的引著我們走到一張破的不能再破的方桌之前,指著幾條和劈柴差不多的長凳說:

“坐吧!坐吧!家裡簡陋,別客氣。”

我全然想不到這無名之下的第一人,有著一座山城的第一殺手,竟然過的這麼節儉,前後兩進的院子,擺設竟然破的連尋常人家都看不過去。

可笑春秋和絕塵好像沒在意這個事兒,相繼走到桌邊坐好,我也不敢多想,趕緊撿個空位置坐下,坐下的一瞬間,心裡的第一個反應就是:

“真他媽硌得慌。”

當然,我也只能想想,卻不能說。

等到我們四人做好,邪尊又張開他那張只剩下一顆牙說話漏風的陝西腔,

“說吧!你們兩個,一個沒頭腦,一個不高興,大老遠的跑額的自在山來,是要找額打架的麼?”

笑春秋嘿嘿一笑,很自然的脫下一隻鞋,用僅剩的右手開始摳腳,一股濃郁的老壇酸菜味兒頓時在空氣之中彌散開來。我下意識的躲了躲,其他幾人卻渾不在意,笑春秋老頭兒看了看我,微微撇了撇嘴,表示不滿,便把視線轉回到了邪尊的臉上說:

“老陳頭兒,你說誰是沒頭腦?”

邪尊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了看笑春秋,

“當然你是沒頭腦了。哪個有腦子的人,會跑到柳林堡去讓人家關了好幾年?”

笑春秋頓時放聲大笑,轉而把目光看向了絕塵,上下打量一番,又開始哈哈大笑,說:

“嗯!像,還真是像!絕塵啊!還真就是不高興。一臉的不高興,哈哈哈哈哈……”

絕塵在聽了笑春秋的揶揄之後,只是冷哼一聲,轉頭看向了邪尊說:

“我本意是來找你打架的。既分高下,也決生死。”

“哦!那來吧!過兩天額還有正事兒,忙得很。”

“不!我說的是,本意是。但沙洲一戰,我輸給了那個小胖子。用來對付你的‘飛刀術’,也用在了那胖子身上。打不過他,自然也要敗給你。”

邪尊微微一愣,好像有點不太相信絕塵輸給了別人。但也僅僅是一愣而已,便繼續說:

“那正好!也省的額費工夫收拾你這個倒黴玩意兒。”

絕塵似乎早知道邪尊的說話風格,終究在運了兩口氣,皺了半天眉頭之後,冷哼一聲不再答話。而羊皮襖老頭兒卻沒閒著,看著絕塵哈哈大笑一陣之後,說:

“老陳頭兒,他不找你打了,我可是留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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