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借糞勺
望劍亭……
所謂望劍,一語雙關!
一來是取自望劍山莊的名字。所以,整個山莊最為引世人矚目的地方,取名望劍,一點問題都沒有。二來,大概就是取直觀的字面意思。人站在望劍亭前,剛好可以看見對面泰山石凹槽中的寶劍,應了“望劍”二字。而後這個草亭,就是為了取這一個“亭”字的諧音:
“停……”
“望劍亭”,自然也就是“望劍停”的意思。更為有意思的是,這一切也早有預示,這預示便是江這一汪湖水一分為二的長橋。這長橋連同對岸的望劍亭和泰山石,如果有心人看過去,不恰似一柄一劍將湖水劃開的長劍嗎?人在踏上長橋的那一瞬間,業已站在了長劍的劍刃之上,那輕撫而來的微風,難道不是劍刃之上迸發出的隨時要飲人鮮血的鋒利之氣嗎?而踏入望劍亭之人看到的那一道虛影,不正是讓人在取劍與不取之間做一個抉擇麼?
我想,望劍亭之所以備受江湖人推崇,從這裡取走寶劍的人少之又少的原因,可能就在於此。在取與不取之間,更重要的,是每個人對江湖生活的一種抉擇——
臨淵羨魚,或退而織網;
望劍而停,當折身離去。
想來這望劍山莊的前人,真的是不世出的高人,才會造下這望劍亭,引渡每一個前來求劍之人。或許,他的江湖,才應該是江湖原有的模樣吧!
至於我踏入望劍亭內看到的長劍起手,當胸襲來的虛影,是否和別人踏進這亭子看到的景象是否一樣。但這卻足夠能說明一件事,縱然你武功能毀天滅地,但於生死之間還能迎頭而上的人,少之又少。這也可能就是望劍山莊百多年來,能從望劍亭取走傳世名劍的人為什麼寥寥無幾。想來,這些能踏過望劍亭的人,估計無一不是後來名動江湖之人。
再者,為何人踏入望劍亭,就會有虛影持劍襲來,我實在是想不通其中原委。如果說,這裡有二十一世紀的3D投影技術,那不足為奇。可要知道,這可是一個冷兵器的世界,不存在科技的世界。為什麼也能有這樣的事兒發生?莫不是說,這就是傳說中的氣?屬於這個武俠世界的,虛無縹緲的氣?
難道說,電影電視劇裡那些僅憑內功,就能治百病解百毒的內功,也都是真的?
我想不通,而且,此時的我,也已經完全沒有精力去想。如果此時在我身邊站著一個人的話,他一定能清楚的看到,我的臉早已在剛才那一劍虛影之下,變得毫無血色。
和煦的風,依舊在溫柔的吹拂著我的臉,依舊在百無聊賴的撩撥著我的衣角。只是,我清楚的意識到,我不是主角,什麼狗屁光環和自帶鼓風機的氣場,不過是我得志之時的妄想罷了。不聞道長給我算的卦,以及對我評價,真的是很對的:
我就是中山狼,得志便猖狂的中山狼。
而不是什麼主角。更或許,不是什麼有緣人吧!
想著,我不禁垂下了頭,慢慢的轉過身,沿著我來時春風得意的長橋橋頭,一步一步的走去。
這一次,我走的無比緩慢。四下圍觀的人群,也隨著我一步步的折回,而爆發出一陣嘆息之聲。沒了來時的得意,這陣嘆息,在我聽來,似乎也變得格外的刺耳,而這段不過百米長的窄橋,在此時也讓人感覺格外的冗長,難耐……
就這樣,走著走著,我的心慢慢的沉入谷底,等到走回橋頭的時候,我的心也已經沉入了谷底,不聞道長和不言大師看著我的臉,也不禁露出了失落的神情來。我只想和他們說,
“對不起。道長、大師,你們可能找錯人了。我他媽不是主角,甚至連男二都不是,只是一個單純領盒飯的群演……”
而就在我話即將出口之際,忽然間腦海中一個念頭一閃而過:
望劍亭,真的就是這樣測試有緣人的?
那虛影的由來,姑且不論,可那虛影能否真正的傷人都不知道,想來一些心思堅定的人,怕是被那虛影刺穿,恐怕也不會後退半步。難道,是否是望劍亭前的有緣人,就是看人是否心思堅定?這實在有點說不通啊!那所謂的有緣人,到底又是什麼?望劍亭取劍的法則,又是什麼?
我的大腦這會兒就跟陳景潤、華羅庚、居里夫人、愛因斯坦、牛頓安培法拉第附身了一般開始飛速的運轉,隨著這旋轉,一個清晰的答案,在我的腦袋裡,炸裂開來——
臥槽,剛才那一道虛影,不就是我練了二十年的那一劍嗎?
……
二十年,每天二十劍,七千三百餘個日出,十四萬六千多劍。雖然連和人打架,用起來都不一定能贏。但這一劍,的每一個細微的動作,我都再熟悉不過了……
起手,出劍,上撩,前刺……
那虛影用出的招式,還能有其它麼?
“胡小友,你沒事吧……”
不聞道長一聲關切的輕喚,把我從思緒中拉了出來。而我的臉上,也再度恢復了之前的春風得意,腳下的主角光環和身後的自帶鼓風機特效,也重新煥發了青春。我也換上了迷人的微笑,衝著岸邊包括戴面具的薛莊主在內的所有人,昂首挺胸一抱拳,說:
“諸位英雄,誰肯借劍一用?”
我這句話,故意提高了嗓門喊的,差一點就破音了。圍觀的人群,當即也被我這一嗓子喊的消停了,所有唏噓、感慨、嘲弄、嘆息和幸災樂禍,都被我這一嗓子給喊沒了。而在我的喊聲中,第一個反應過來的,是陸濟凡。老陸緊上前一步說:
“胡兄,用濟雲劍吧!”
說話間,我雙手接過陸濟凡遞過來的濟雲劍,雙手將濟雲劍舉過頭頂,一按繃簧,將劍刃抽出一尺有餘,然後,又十分輕微的做了兩個舉重的動作,頓時覺得這東西太沉了,估計用在手裡,沒辦法發揮我的“全部實力”。想著,我直接把濟雲劍插回劍鞘。雙手奉還給陸濟凡說:
“老陸,意思哥們兒領了,劍太沉,不順手。我換個。”
說完,我便站在橋頭開始四處看,找找看看有沒有人的兵器比較適合。當我的眼神掃過薛莊主的時候,不經意間發現他的眼睛沒看向我,而是看向了剛剛收回濟雲劍的陸濟凡。這多少讓我有點詫異。但想想,畢竟陸濟凡是他準女婿,老丈杆子看女婿,也沒什麼特別的。倒是我,找了一大圈,也沒看見誰手上的兵器特別順我的心思。而就在我準備向薛莊文問,他們莊上有沒有皮搋子之類的東西的時候,我忽然發現一旁的花圃中間,一個老頭兒正在拿著個糞勺給幾朵嬌豔的牡丹花施肥。一看他手裡的傢伙,長約二尺有餘,前段帶著一個木勺,這玩意兒和皮搋子長得太像了吧!我當下心喜,三步兩步竄到那老頭兒面前,微微彎下身子,說:
“大爺,您這糞勺兒,能借我用用麼?”
老大爺被我說的一愣,估計心裡邊一準兒覺得我們這群“武林中人”不靠譜,滿地的刀槍劍戟不用,非找他老頭兒要個糞勺。而在呆愣期間,老大爺也沒有什麼過多的言辭,只依舊保持著不明所以的姿勢,下意識的把糞勺兒遞給了我。我反著手腕接過糞勺,一股子五穀輪迴的氣味直衝腦門兒。我嘿嘿衝著大爺一笑,說:
“大爺,這勺子,好東西,味兒真衝啊!”
大爺朝我尷尬的笑笑,然後三分謙卑,三分自豪的對我說:
“不瞞少俠,老漢做園丁,做了二十年,這糞勺也隨身帶了二十年。你們江湖人,人人都有寶劍隨身,這糞勺子,就是我老漢的寶劍……”
我聽了,心中不由得對老大爺生出一絲尊敬,當即反手握著糞勺兒,衝老大爺抱了抱手,說:
“多謝大爺借劍。”
說完,我轉身回到橋頭,也不與任何人說話,徑直走了上去。只是,走了沒兩步之後,我翻身又下了橋,轉了個彎兒,來到荷花池邊,把手上沾滿了黃白之物的糞勺子,徑直差勁水中,好一頓的洗涮。而我身後以薛正文為首的望劍山莊這一幫人,看著清澈的池水中泛起的渾濁的波浪,臉色一片鐵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