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夜探鬼宅
屍體跳在地上後，看也沒看任何人，更沒去攻擊誰；眼睛直直的，雙腳合併，一跳一蹦飛快出了方家的宅門。
方森屍變，方家的人每一個都痛不欲生。
詐屍以後，屍體又跑了，不知去向，落得一具空棺下葬，方家人更難以接受事實。
可當時，在場的每個人都是有生以來頭一次見到殭屍現世，怕得連腦子都來不及想，跑更來不及；殭屍不來咬自己都要偷笑了，誰又會瘋狂到去冒險制服殭屍？
況且，方森變成怪物以後，那個身法跳動奇快，比一般武林高手都厲害。三跳二蹦，躍起老高，等眾人總算都定下魂來，早不見了影子。
方家的人哭也哭不出，方老爺子又驚又悲，一命掉了半命。倒在床上，眼看快要跟隨兒子去了。
不過是萍水相逢，遲散還不如早離。
無毒和尚的腋下夾著酒罈子，腰裡放著林堂堂給的錢，心滿意足地一個人離開。
鹿空天在問林堂堂：“你相信他說的話麼？難道天下真的有殭屍？”
林堂堂道：“根本不會有殭屍。”
鹿空天道：“那麼你是不相信這個和尚的話了。”
林堂堂似乎想了想，道：“他沒騙我們。”
鹿空天不禁懷疑起他的思路矛盾：“你都否定有殭屍，又說他沒騙我們。”
林堂堂道：“因為連和尚自己也被騙，那麼騙我們的並不是和尚，是另有其人！”
接著，他目光閃動著，不知道是不是隱瞞了什麼機密，乾咳一聲：“也沒人知道，這個人為什麼要這麼做。”
鹿空天明白了，這時候，他看著長街上的各路人馬越來越多，忍不住嘆氣：“那些聽信傳言的人，怎麼會這麼多？”
――傳言，方家有傲世秘籍。
――傳言，方家藏著巨財。
光這麼兩樣，就足夠讓人不遠千里跑來拼命了。
人，本來都很有野心，也很貪心。
但傳言可信麼？鹿空天看著那些人，似乎在看一個個的笨蛋，卻一轉眼，連他自己也動起了心：“不管怎麼樣，我去方家一趟是免不了的，畢竟是那麼好玩的地方嘛！”
林堂堂笑眯眯地看著他，不置可否。
鹿空天道：“別這麼看我，其實我這個人不會蠢到隨便就相信謠言，可空穴來風，未必無因！去看一個究竟總是好的。”
林堂堂：“語無倫次，你自己要去就去。”
鹿空天向林堂堂揮一揮手，人告辭已走遠：“對了！你可以叫我鹿空天，也許以後我們還會再見面吧！”
――鹿空天怎麼都不會相信有殭屍，他寧可相信方家藏著巨財。
有關方家的傳言那麼多，使方家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變得神秘又稀奇。
他由好奇變得心癢難熬，終於動身去了方家。
夜。
今夜是一個晴天，星空無雲。鹿空天換上一套粗布的黑色衣褲，臉部沒有蒙上巾。
看著空中的明月，鹿空天已經想好，如果自己被人在無意中發現，就說是恰好在晚上穿了這一身黑。
畢竟他沒有蒙臉，光明正大的，所以沒有做出見不得人的事情。
——有時候，他的臉皮也可以和夜空那樣黑。
就算他沒有夜盜方家，也是夜探方家，人家畢竟有自己隱私，由不得他高來高去。
鹿空天，一向比較喜歡自我壯膽，壯的是賊膽。
明月高懸在頭頂，一直未移動半寸，他卻已飛過好幾里路。
風聲呼呼中，無數的屋頂被他踩過去，除了他自己輕微的呼吸外，鹿空天幾乎沒有發出半點聲息。
他的輕功，練得比“踏雪無痕”還妙。只見這個時候，他在一條溪面上飛過去，故意踩到水中，水波卻也沒有盪漾開來。
過了溪，就是方宅。
鹿空天就像一隻身子碩大的夜鳥，靈活輕盈地降落在院子裡。他在半空早看清楚地形，腳一踩到地面，就飛快溜到一棵大樹的後面。
他小心藏匿在那裡，屏住呼吸，豎起一雙耳在聽方家人的動靜。
晚風徐徐，四周太靜，靜得令鹿空天十分懷疑自己正呆在一口死人墓中，他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
他抬頭去看天上星斗，發覺此時也不是很晚。
夜並未深，可方家的人，似乎都睡覺了。突然，鹿空天聽到風中有話聲傳來。
他的耳朵仔細去捕捉，話聲，是從斜對面的一間房裡跑出來的——
“老爺，你為什麼還沒睡去？哎，安心養好身體吧，千萬不要想太多了。”
然後是一片微弱的呻吟，呻吟轉為話音：“阿財，你去看看方森回來沒有。”
“方少爺他，他怎麼可能自己又回來，不認得路的啊！”
“你！你……”
“對不起，老爺，我說錯話了，該掌嘴！”
接著，是幾下扇耳光的聲音。
這個人，明顯是方宅的下人，他根本就沒說錯什麼話。只不過是方老爺子思兒心切，很希望兒子變成殭屍以後還是能夠回家。
鹿空天聽了，覺得這一位老爺子可真是晚年淒涼，暗中替他嘆了口氣。
忽然，他看到一個房間有微弱的光線冒出來，好象是油燈在亮。
整個方宅，就那裡有亮光！他的身影，悄然潛了過去。
終於，他趴在這一間房外面的窗上，用手指沾了口水去捅破窗紙，把眼睛湊去瞧。
就這一看，直看得他脊背發毛。因為這間房好象便是方森的停靈之處，在一張桌上還供著靈牌。
裡面的氣氛太陰森，他很想不再去看了。然而他突然又想起，剛才自己是因為發現這裡有光，所以才過來看個究竟的。
那麼，這個光是怎麼冒出的？是誰在這裡？
他沒把眼睛移開，繼續盯住房內，看到裡面的供桌上倚著一個人，一個年輕人。
年輕人在喃喃自語：“我死了麼？真的死了？”
鹿空天的頭髮豎立起來——莫非他是方森？他想起傳言中的屍變，再一聽年輕人所說，膽子再大也開始發顫了。
他感到身子很冷時，房內的年輕人驟然扭過頭，對著他這邊的窗，表情呆滯地發笑：“好啊，朋友，你也寂寞麼？”
然後，年輕人道：“我不是方森……”
鹿空天幾乎心膽俱裂，身子飛起，逃難一樣跳起來。他使出絕妙身法飛起的時候，竟然也慌亂地踢中一塊石頭，發出了一聲巨響。
斜對面那間方老爺子在歇息的房裡，那個下人大聲呼喝：“是誰？”
他們，無疑聽到了鹿空天弄出來的響聲。
此時鹿空天又縱身躍起，跳入半空，隨時準備逃離方宅。
在他飛開之前，他的眼睛還是貼著窗上的破洞，他透過窗，剛好看到了驚人的一幕。
裡面那個年輕人突然一揚手，從手心丟出一道真氣，虛虛實實就似一把飛刀。
“飛刀”凌空射去，攻擊的目標不是鹿空天，而是房中的蠟燭。
刀飛得很快，燭火一下熄滅！
從射刀到燭滅，一切發生在彈指間。那個手法，還有那刀子，多像百年前的尋歡刀俠所為！鹿空天驚了：“好快的刀——”
這個自稱不是方森的年輕人，究竟是誰？
——鹿空天飛出方宅後，一路上都在思索。
莫非，他就是小李飛刀？
鹿空天笑了，他為自己的荒唐念頭感到可笑。
因為，小李刀俠早作古了，至今都已兩百年！既然不是刀俠，鹿空天對這個年輕人也不再感興趣，決定不再去方宅做賊。
管他方森屍變，鹿空天覺得，自己沒那麼多工夫去理盡天下的奇人異事。
然而他卻忘了，自己本就是因為好奇心才夜探鬼宅。他現在已沒興趣的原因，是方家根本無巨財，那麼多的傳言，只一箇中了，就是方家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