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她在懺悔

易竹走到林茶身邊跪了下來，學著女子的樣子低頭雙手合十。

林茶注意到身邊女孩的動向，側頭看過去，正好對上了她澄澈的眼睛。

“你為何祈禱？”

人雖清冷，但是嗓音卻很輕柔，易竹一笑。

“母親為何祈禱？”

林茶扭過頭，抬頭仰望威嚴無比的主神金像，靜默良久。

“我不曾祈禱…”

“我和母親一樣，只是一點和您不同…我亦沒有歉疚。”

林茶身體一頓，側頭一撇，坦蕩清爽的笑臉映入眼簾。

“太久了，久到我都分不清是否還有歉疚…”

“濃重的歉疚盪漾在您的眼睛裡，是那樣黯然悲傷…”易竹的聲線低了下來，臉上的笑容也黯淡不少。

林茶站起身，易竹緊跟著也站起身，兩人四目相對，林茶麵帶微笑。

“除了那兩個人，所有人都認為我是在虔誠的祈禱，包括我的兒子…”

易竹有些同情地看著眼前的林茶，這是一個和清姨一般年紀的女人，只不過比清姨多了幾分滄桑和憂愁，更是無人理解的孤獨女人。

“我當然明白，因為在我的生命中，也有一個人和您有同樣的眼神，近乎絕望般的歉疚包裹著他，表面卻風輕雲淡，不顯露分毫。”

林茶眼眸中的驚訝一閃而過，繼而一副苦笑。

“真是可憐人，他也像我一樣在主神的面前懺悔嗎？”

易竹輕笑一聲，轉過身背過手，一副桀驁不馴的模樣看著高大威嚴的主神。

鮮少有情緒波動的林茶麵露不解。

“當然沒有！他從未懺悔，他說他只有歉疚，卻不曾後悔…他的選擇從來沒有錯，又何來懺悔…”

幾秒後。

“更何況在一個連喜怒哀樂都不知為何物的金像面前，祈禱，歉疚，懺悔又有何用！”易竹一副嫌棄的表情看著金像。

林茶捂嘴輕笑。

“真是一個厲害的女孩…”

易竹看著輕笑的林茶，原來她也有為人母的女人那柔情的一面，曾經她一定是一個像清姨那樣溫柔慈愛的女人，是歉疚讓她成為如今的樣子嗎？

她又在為什麼而歉疚呢？

“他不是女孩子啊…”易竹本想解釋一番。

“我是在說你…當然你口中的那個孩子也很厲害。”

一瞬間的困惑後，易竹明白了林茶所指。

“本來就如此，這個主神也就長的威嚴些，視之讓人感到敬畏，可實際上沒幹什麼值得讓人尊敬的事情…”

林茶低頭一笑。

“或許是吧…”

易竹看到林茶敬畏謙恭地看著主神像，就知道她一定不這麼認為。

不過這也情有可原，主神是現世，界世和墮世的神，維護著三世的平衡，人們當然會對主神心懷敬重！

“母親，您因歉疚，多年來在主神面前日復一日虔誠地懺悔，可是在我看來，您的歉疚絲毫沒有減輕，可能較之前更加厚重，就算是神，但對您沒有任何幫助的懺悔物件又有何用？

神是三世的神，不是你我的神…

神之所以成為神，是因為神能實現自己的願望，而不是實現別人的祈求！

可能他哪天開心了，就善心大發聽一聽別人的訴求，幫個忙顯示一下自己的慈悲心腸。”

林茶釋然地看著易竹。

“神不需要實現我的願望，我的內心沒有禱告，我也沒有願望，日益加重的歉疚讓我明白過去從未消失，這反而是一種慰藉…”

易竹憂傷地看著恢復往日清冷的林茶。

“沒有人不希望安穩平和度日，如果有的話，那一定是在自欺欺人，因為除此之外，別無他法可以擺脫困境。”

林茶直視著眼前透著一絲稚嫩的女孩，她所說不錯，但是那又如何，無法擺脫，便只能接受。

“那個沒有向主神禱告的孩子擺脫了困境嗎？如果沒有，那與我又有什麼區別…”

易竹的憂傷的眸子更加沉鬱。

“沒有…但是他沒有自欺欺人，他沒有禱告，也沒有放任自流，他不會認為愧疚，懺悔是銘記過去的方式，因為過去永遠不會消失，但是未來會…每個人都有過去，但不是每個人都有未來…”

過去不會消失，未來會…

林茶心中默唸這句話…令她歉疚的過去，不會因為她的懺悔消失，也不會因為她的遺忘消失。

未來…她幾十年前放棄了養育黎釋的機會，她和孩子日夜相伴的未來也從幾十年前消失，對她和黎釋而言，那個本該喜樂的未來也變成了母子嫌隙叢生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