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似曾相識
蒼祁古道上，一陣清脆的馬蹄聲遙遙傳來，從林間疾馳而過，揚起一路塵埃。
一個十來歲的小道士神色惶然，縱使他胯下的馬已經近乎精疲力盡，他卻仍不停地揚鞭，恨不得立刻回到蒼祁派中，彷彿慢下一點就立刻要被黑白無常索了命去。
突然，眼前一道幽光一閃，劃破了這沉悶的空氣，擋住了他逃命的去路。
一枚七葉玲瓏刀。
從洛河鎮一路追到蒼祁山，怎會如此陰魂不散！
道士驚出一身冷汗，急忙勒馬，馬兒發出一陣悽慘的嚎叫。來不及細想，他提起韁繩調轉馬頭，往另一條路奔去。
馬幾乎力竭，縱使再賣力也已然跑不快。
原本已經是這樣一匹可憐的馬，卻突然又慘叫一聲，前蹄被一道比髮絲還細的繩子水平切斷，登時鮮血四濺，馬身直接向前栽倒在地，將馬背上那道士甩了出去。
道士重重跌在地面，掙扎著抬起頭，方才還什麼都沒有的空地上莫名現出一銅偶傀儡直愣愣地盯著他，嚇得他直跌坐到地面向後爬去。
突然，他似摸到了一雙腳——哆哆嗦嗦地抬眼望，只見唐敏居高臨下睨著他。
他已無處可跑，眼下自己的性命彷彿只有半條，只能開口道：“這位姑娘，咱已說了一路，蒼祁派中，並無你想要的東西。你又何必苦苦糾纏與我。”
唐敏像沒聽見一般，冷臉問道：“到底在哪裡？”
“……姑娘，咱蒼祁山，你就算翻個底朝天，把所有人都追殺一遍，也沒人能告訴你你想要的東西在哪裡啊。”
“你定要嘴硬？”唐敏抽動了一下傀儡的懸線，那傀儡張開嘴巴，口中似有暗器。
小道士嚇得急忙跪地求饒：“姑奶奶饒命，姑奶奶饒命啊，我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啊！”
原只是想嚇嚇這小道士，卻不成想小道士的褲襠溼了一半，再看臉上滿是淚痕，看來確實是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唐敏疑惑不已。若此地當真沒有她要尋的東西，那唐楊究竟讓她來找什麼呢？
正發愣時，忽然聽見一陣風動，一道光亮從唐敏肩頭擦過，只見一把銅劍直直刺入唐敏身前的地面，筆直的劍身抖動了幾下，便沒有動靜了。
一灰衣道士如一隻飛鳥般從枝頭躍下，身後的劍匣中還有兩柄劍，一金一銀，微微抖動，閃著光亮。
“大……大師兄，大師兄！”
小道士彷彿看到了大救星，連滾帶爬地抱住那道士的腿，嚎啕大哭。
“唐敏姑娘，掌門已經拒絕過唐門很多次，你竟又來難為蒼祁派弟子，難道唐門的人，都是如此無賴嗎？”
道士正色道，語氣雖是不重，卻也滿是質疑與不滿，面上帶著冷漠與厭煩。
唐敏道：“你們若答應唐門的請求，我自當不再糾纏。”
道士自知多說無益，加之本就厭倦——甚至是厭惡唐門，扭頭輕哼一聲，二話不說抬手身前掐起劍訣，劍匣中的兩柄劍連同地上的那把忽地竄起，直朝唐敏刺去。
三柄劍左刺一劍，右砍一刀，招招偏要往她招式薄弱處打，絲毫不憐香惜玉。
唐敏揮起七葉玲瓏刀，身姿翻轉騰挪，堪堪躲過幾招，但御劍之術終究劍走偏鋒，讓人琢磨不透，左支右絀之中，漸漸招架不住，連連後退。
雖說這蒼祁派的道士向來修的是無情道，可也不至於對姑娘恨之入骨吧？
“你若現在求我，我便饒你不死。”
原以為道士會說“你若不再糾纏蒼祁派，我便饒你不死”，誰知竟說的是“你若現在求我”幾個字，似是帶著自己的仇恨，意欲發洩而後快。
而唐敏此時卻連張嘴說話的機會都沒有。三柄長劍眼花繚亂，哪裡容得她分神。她只恨自己整日心煩意亂學藝不精，現在遇到這個境地居然是走投無路。
臭道士，是真的沒想讓我活著離開蒼祁山！這個唐楊更是離奇，這麼大的事竟然只交給我一人來做，可當真是信得過我！
她恨恨想著，手中七葉玲瓏刀“鐺”地一聲被長劍震落在地，她整個人也一個趔趄跌在了地面上。
三柄劍齊刷刷地對準了她的喉嚨、心臟、腰腹，只差一聲令下，便將她刺穿。
“唐敏，我且問你是服也不服？”
那抱著他腿的小道士以為師兄這是在給自己出惡氣，一臉崇拜地望著他。
見唐敏沒有回答，他將劍忽地往前挪了幾分，又問道：“我再問你，唐門作惡多端，濫殺無辜，我說得對也不對？”
唐敏眉頭擰得像是一股繩。
此人怎麼知道的如此多？莫不是唐門行動隱秘卻還是洩露了什麼風聲？
見唐敏依然不張嘴，他冷峻道：“你不說話？只有死人才不說話。我便將你變成死人吧。”
他眼睛一瞪，剛要掐念劍訣，卻又聽見“鐺鐺鐺”三聲響，只見三柄比自己還要快的劍不知從什麼地方竄了出來，將自己的三把劍擊落在地，御劍之術當場失靈。
三把劍立即迴旋。
衣衫抖動聲響從頭頂由遠及近，一黑一白兩個人落在唐敏身前。
只是白衣人身體輕旋，落地即穩，塵土不動，一把長劍在手，手自放在身後，長劍立於背側；而黑衣服的那個人則像是一隻虎豹，落地蹲伏之姿，躍躍欲試，左手右手各執一劍，一柄劍上刻著“定鈞”二字，一把劍上刻著一隻小狗。
——不對，好像是隻馬。
唐敏抬眼去望——這不是懷翠谷遇見的那二人麼？只是這白衣服的商老闆怎麼……站起來了？
商恆月定定望著對面的道士。
道士年齡大約三十左右，模樣不算極為好看，但眉清目秀，身材修長，腰間繫著一翡翠孔雀掛墜和一把頗為陳舊的竹笛。
“閣下可是蒼祁劍派大弟子，常君釗？”
常君釗冷聲道：“你看得不錯。敢問閣下是？”
“恆月茶莊，商恆月。旁邊這位是五猖院，楚天闊。”
若是常人聽到恆月茶莊四個字，定然要恭恭敬敬，即便不是恭恭敬敬，那也是得裝模作樣客套一番。可這蒼祁派大弟子，既修得無情道，整個門派又常年隱世不出，聽到這名字卻絲毫不為所動，一臉滿不在乎。
常君釗卻沉聲道：“即便你是恆月茶莊商老闆，今日你身後這女人，我也要取她性命。倘若你們阻撓，我便也對你們不客氣。”
話音剛落，只聽一聲劍鳴，他匣中的那柄金劍不知何時竟來到了楚天闊面前。
楚天闊一驚，雙劍交叉面前，劍身交叉處正擋住那來勢洶洶的金劍，如若晚一瞬，他的腦袋便會被刺穿，腦漿迸裂而亡。
這金劍力道之大，如一根銅柱直直砸來，直震得他整個人向後滑出七八步，眼前一花，頭腦嗡嗡作響，咬牙切齒才支撐自己不再後退。
商恆月微微眯了眯眼，將手中長劍向內一揮，衣袖如流雲般拂過時長劍已經脫出手心，向那金劍竄去，劍看似輕飄飄毫無氣力，卻只聽雙劍相撞，“鐺”地一聲，那極重的金劍竟被他的劍輕輕挑飛，失了力道，咣噹一聲落入一旁草叢之中。
劍隨即回到商恆月手中。
唐敏似覺得心跳停滯，大腦也隨即一空。
這是……一葦渡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