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和盤托出
如此情景,慘烈至極,即便是個傻子,也看得出,這定然是被蓄意謀害。
“老太婆!滾出來!”
楚天闊一腳蹬開那老婦人的屋門,怒不可遏。
那老婦原是忐忑不安地緊緊捏著柺杖坐在桌旁,嘴裡還唸唸有詞,手心滿是冷汗。聽到楚天闊的怒吼,嚇得柺杖“咣噹”一聲跌落在地,整個人呆駭木僵了起來。
施家兩位兄弟被商恆月和楚天闊連拖帶拉地帶到了那婦人的屋內,而兄弟兩人還在呼呼大睡,周遭這般大的動靜,他們二人愣是連眼皮都沒動一下。
還沒等老婦回神,楚天闊便張口厲聲斥道:“安神散的解藥在哪裡!!”
老婦人驚愕不已。她難以置信地站起身來,抬起一隻手顫聲道:“你,你們沒死……?”
“死?你可知道要我二人去死,可比登天還難!”楚天闊怒聲道。
“我們是沒死,可有人死了。”
商恆月幽幽地將扛在身上的屍體扔在了老婦腳前。他扛著這屍體一路,這屍體脫離了聯結的腦袋不住在他肩上晃來晃去,可不知道他心裡是什麼滋味。
屍體被擰斷的頭顱恐怖地朝向她,平靜的面色讓她更是膽寒。一眼便知,這屍體是在昏睡之時被人擰斷了頭。
她不禁嚇得連連後退,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解藥!!”
楚天闊又憤怒地大吼一聲,嚇得那老婦人慌慌張張,連忙伸手從懷中摸出一個紫色的瓶子,忙不迭丟給了他們。
施家兩位兄弟鼾聲一停,一睜眼便被眼前的景象嚇得屁滾尿流。得知自己差點兒和這屍體一個下場後,更是錯愕難當。
“你到底為何對所有過路人下此毒手!”施乍暖戰戰兢兢又憤怒不已地質問,“你這人,莫不是已經助紂為虐許久,害了無數條性命了!”
“我,我……”
那老婦見再藏不住,猛地撲通一聲下跪在地,瞬間老淚縱橫。
“我實屬無奈,為人所迫……”
楚天闊道:“莫非還有人將刀子架在你脖子上,逼你去殺人不成!”
長老忙道:“正是,正是!”
“是什麼是!到底怎麼回事,快說!”
“諸位,諸位俠士,既然你們能死裡逃生,定是有大本事,我求求你們,求求你們救救我吧……”
這長老如今走投無路,才肯說這實話。
“救……?什……什麼意思?”施未寒的手還在哆嗦,兄弟二人貼在一起瑟縮在商恆月身後,像兩隻瑟瑟發抖的雛鳥。
老婦用如皺紋遍佈的雙手擦乾淚水,顫聲道:“諸位,我深知如若自己說出這些話來,自己必定命不久矣。我幫著這夥賊人作惡無數,死有餘辜,唯有一個心願,便是替這關亭村上上下下村民五十三口人討回一個公道!”
“快說快說!你若不說,便是死在我手裡。你若說了,在這洛河鎮,我等可保你一命。”楚天闊不耐煩地催促道。
施家兩位兄弟將那老婦拽起身來,老婦稍微緩了緩,終於開口道:“我洛河鎮關亭村的村民,本是西北離垣國滅國後的遺民,歷盡周折,在此落腳,幾代下來,平安無虞。”
她抓著柺杖的手不住地抖動,繼續緩緩道來:“原本以為,在我的帶領下,大家能繼續安居樂業,沒成想兩年前,突然來了一個黑衣人……”
她突然頓住了話頭,顫顫巍巍轉身環顧四周牆壁的縫隙,眼中滿是驚恐。
“黑衣人如何了?”楚天闊蹙眉道。
“這黑衣人矇頭遮面,神神秘秘,在村中逗留了好幾日……我以為他是過路人,好心留他在村中暫居。”
商恆月頷首:“他可有什麼反常之處?”
“那時候他也並無反常之處,只是每日早出晚歸,不見真容。後來,他說為了報答我,給了我一粒治療腿疾的藥丸。直至半月後,他突然不告而別……”
眾人蹙眉細聽著她的敘述,雖是聽著,但卻滿腹狐疑。
“原本我以為,他自行離開是有急事。沒成想,在他離開的第二天,發生了一樁極為恐怖的事……”
她頓了頓,忽地又老淚縱橫。
“我的村民,一夜之間,全都命喪黃泉……”
“你是說……突然就都離奇死亡?”楚天闊一臉不可思議。
“是,就是一夜之間的事情,無聲無響,毫無預兆。”
商恆月道:“你可還記得,他們死時有什麼異樣?”
“當時,我走出屋門,明明已經日上三竿,街上卻空無一人。我感覺奇怪,連敲了三四戶的門,卻沒有人來開。後來,我見一戶人家房門虛掩著,推門進去,那一家四口只安靜躺著,像睡著了一樣。走近時才發現他們已經僵硬冰冷,死了許久了。”
恐怖的回憶再次縈繞心頭,她痛苦地閉上雙眼。
“我怕極了,感覺像是撞了鬼,四處喊人卻沒人回答……”
楚天闊眉頭緊鎖,“究竟是什麼人,無聲無形就能置人於死地,比五猖院手段還厲害!”
商恆月只默默聽著,在心裡思量,一言不發。
比五猖院還隱秘,殺人無形,無蹤無跡,這世間只有一個地方能夠做到,那便是唐門。而那卑鄙的手段,便是唐門的毒。當年,雲水金檀覆滅,有這些唐門奇毒七成的功勞。
商恆月臉上的肌肉微微抽動了一下。果真是唐門麼?難道這就是沈之桓說的,要送給他的一份大禮嗎?
“為何別人都死了,偏偏你沒有死?”施未寒蹙眉道。
老婦搖頭:“倘若我知道這其中緣由,我定然不會一人獨活,還不如死了痛快,硬要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去枉殺這些個無辜之人……”
商恆月腦中突然靈光一現:“你說那黑衣人給了你一粒藥丸麼?”
“正是,我腿疾嚴重,那人說這藥丸乃是對症奇藥!但我服下後,卻並無改善,卻也沒有其他反應,想來是我這腿已藥石無醫了吧。”
商恆月搖頭輕嘆:“是那藥丸。那藥丸恐怕是一粒藥仙谷的闢毒丸。”
眾人皆齊刷刷看向他。他垂目思索,像是喃喃自語一般分析道:“沒人會不信任長老。只要長老在,就沒人會懷疑這村子到底發生了什麼。”
“而且,還能利用長老之便,留下過路人,供他們殺戮。”楚天闊恍然大悟,繼而補充道。
“不錯……不錯,他們正是這樣想的。他們就是要留下我,好演上這出戏!”長老皺紋遍佈的臉上現出極端的恐懼和無助。
“村民死後呢?這裡的人又是怎麼回事?”
“村民死後,那黑衣男子便帶來十幾個黑衣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喬裝打扮,住進了這村子。”
“這些人是何來路?”商恆月問道。
老婦搖頭:“我的確不知。我不敢問,他們也不說。我只知道他們有些手段,殺人並非難事……”
“倘若你所說都是真話,那這當真是好陰毒的殺人手段!”施乍暖嘆道。
長老悽聲:“我所言句句屬實!無論你們怎麼留我性命,我定是活不成的,我不必拿命來開玩笑。”
楚天闊道:“再後來呢?”
“起初,我不願配合,一直想方設法離開這裡,我偷偷到鎮上去,告訴鎮上的人這裡鬧鬼,想讓他們幫我逃離這裡,或者趕走他們。可是……”
“可是來的人都被殺死了。”
長老緊緊抿著嘴巴,再次沉重地點了點頭。
“後來,我便不再掙扎。無論我做什麼,他們都會監視到我。他們也不讓我離開村子半步,就連死也不能……”
她似是想起什麼一般,猛然抬頭,急道,“對,對,倘若他們沒能殺死你們,他們定然會用其他方法來殺你們,你們是沒辦法離開這裡的!從來沒人能死裡逃生,他們最多出手兩次,兩次則必死無疑……”
眾人面面相覷,登時又警覺了起來。
一夥來路不明的人,莫名被屠殺殆盡的村落,幾乎毫無目的的無差別殺人,究竟是為了什麼?越想越離奇,思緒似是被困在了七彎八繞的迷宮裡。
“兩次?那第二次是何手段?”商恆月問道。
長老深吸一口氣,又是極為沉重地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從未見過他們出手第二次,但人命偏就那樣莫名沒了。”
商恆月沉聲肅然道:“既如此,那些人一定已經準備再次動手。他們不會允許有人將這個秘密帶出村子。這長老已經將事情和盤托出,他們定然不會放過這屋子中的任何一人。”
“今晚我們兩個就守在這裡,看到底是誰敢如此明目張膽地殺人!”施未寒也拍案而起,一臉正義凜然。
楚天闊卻最在乎商恆月的安危。他轉過身去,抓著商恆月的椅背,默默思索著。商恆月似也在思索,還垂下了眼睫,輕輕嘆了口氣。
這個時候,商恆月一定是心頭悶堵得緊吧?
楚天闊看得出他的愁苦,可卻未道破。
此時商恆月武功盡失,有傷在身,他絕不能讓商恆月也身陷其中。如此,最好的方法便是分散開來,即便他們真的動手,目標也不會很集中,同時也能確保商恆月的處境相對安全。
他細細想了想,道:“不如這樣,糧倉靠外,視角寬闊,我與阿月,便去那邊觀察,也正好與你們呈掎角之勢。這樣一來,無論是互相援助,還是多方觀察,都是最好的選擇。”
“糧倉那邊離他們最近,會不會太危險?”那長老惶然道,“我,我不願再連累……”
“我們兩個,你們且放心。如若你們這邊有什麼情況,我會立刻趕到。”楚天闊認真對施家兄弟二人道,“但如若我們這邊出現什麼問題,你們兩個切記,千萬不要離開這屋子!我應付得來。”
楚天闊這般仔細部署著,施家兩位公子信誓旦旦,點頭如搗蒜。商恆月沉默不語,只一聲聲難以察覺地輕嘆著。
這時,商恆月似是察覺到了什麼。
他集中注意,抽了抽鼻子,嗅到了一股無比熟悉的味道——似黃土,又似腐葉,這味道若不細細分辨,與尋常黃土枯草沒有任何分別。
他忽然整個人身體向前一傾,眉頭瞬間皺緊了起來,眼中現出莫大的驚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