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風雲人物
楚天闊雖心中不悅,卻也被文無章的敘述吸引,情不自禁將身體往一旁湊了湊。
文無章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人都說,這大佛,平日是雙目微睜,慈悲為懷,俯視蒼生。但如若這大佛合目垂淚,便是這世間有人用懷翠谷的匕首造了冤案。這懷翠谷中,有人要遭報應。”
“原來,那船伕歌詞中含義竟是這樣!”楚天闊驚歎道。
文無章道:“大佛修好後,有一日,鍾老爺子的夫人竟不慎跌入水中身亡,這懷翠谷的人都說自己看到了大佛合目落淚。”
“鍾夫人的事,我略有耳聞,說是本在池畔觀景,卻不慎跌入水中。”
“無稽之談,佛像怎麼會莫名改了樣貌呢?”楚天闊疑聲。
文無章道:“此事確實離奇,任憑誰聽去,也自然是疑惑。不過當時,正值黑夜,我想,沒人看得清這大佛究竟是睜眼閉眼。想來也是以訛傳訛,商老闆不必當真。”
商恆月微微一笑,“奇聞軼事三分真七分假,這是自然。”
講罷,文無章站起身向商恆月行了一禮,道:“此番入谷,需得登記參加招親者之姓名。事不宜遲,在下這便前去了。”
商恆月回禮道:“再會,文大俠。”
他望著文無章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良久,他回過頭對一臉不悅的楚天闊道:“我們不妨也去看看?”
“不去。”楚天闊掀起眼簾幽幽地掃了他一眼,把頭一擰,“要去你自己去。”
商恆月笑道:“文大俠雖心直口快,但卻是個好人。他雖然家境貧寒,卻是在十七歲便自創了無章劍法,算是一個天才。”
楚天闊撇嘴道:“你若是這麼看好他,便請他去茶莊喝茶吧!”
商恆月安慰道:“他即便再怎麼聰穎,也比不上天闊你呀。”
楚天闊眉頭稍松泛了些,道:“我就是瞧不起他高高在上的樣子,居然說我是毛頭小子,還罵你是瘸子!難怪鍾谷主不喜歡他。”
“他可是唐鏡月的一位好友。”
楚天闊蹙眉:“那隻怕更不是什麼好人吧……”
“彆氣了。走吧!莫錯過了好戲。”商恆月搖搖頭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二人來到街上,人影嘈雜,熙熙攘攘,都急匆匆地向懷翠谷趕去。商恆月猛地想起方才看到的女子身影,此時卻淹沒在人山人海中。
她與懷翠谷姐妹二人向來交好,今日她也來到這裡,想來是因為招親一事,所以細細想來,其實也並不意外。
跟著人群走了大約半個時辰,終於離開了鎮子,來到了一條曲折的環山小路。小路的寬度大約只能容納一輛馬車行駛,因此前進變得更加緩慢。
盡頭便是一道樓梯,通向懷翠谷山門前庭。
四個身著綠衣的護院弟子從樓梯上匆匆跑下,來到商恆月面前,行了個禮,恭恭敬敬道:“商老闆,鍾谷主命我們帶商老闆別路上山,直接面見谷主。”
楚天闊笑道:“阿月,沒想到你面子這麼大啊!”
“商老闆不但受江湖人敬重,更受朝廷賞識,商老闆腿腳不便,自然不得怠慢。商老闆,請!”
……懷翠谷倒是挺直接的。
二人跟著他們來到另一條路,這條路比另外一條更為寬闊平坦,且還有一名管家帶著一眾弟子抬著轎攆在此等候。
“商老闆,您請上轎。您的椅子,由弟子幫您抬上去,您請不必擔憂。”
這管家滿面堆笑,雖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卻看起來很 是老成。
“不必,我揹著他輕功飛上山去,不刻便到。”楚天闊說道。
管家急忙阻攔:“不可,谷主特地吩咐,一定不能讓商老闆受累。春暖花開,這沿途風景,二位儘可細細欣賞一番。”
管家既然如此說,那他二人也不好再難為與他,便一同上了轎攆。
一路上,四位弟子抬得小心翼翼,生怕蹭到樹枝刮到樹葉,轎子顛簸一下便急忙詢問二人是否安好。
“這谷主會不會太謹慎了?”楚天闊懷疑道。
商恆月道:“凡殷勤待人,必有求於人。咱們且看看這谷主有什麼心意。”
待到懷翠谷內,下了轎攆便是鍾谷主的住處。
自這個位置望著那尊佛像,更是讓人心生敬畏。
它比想象中更加龐大,抬起頭去,彷彿一座山一般鎮在此處。眼下正是巳時,這日光也被佛首擋住,佛前一片昏暗,佛像雖是慈眉善目,卻也著實陰沉壓抑。
管家將二人引入殿內,商恆月一愣,卻見那不久前在街上看到的那女子正和鍾谷主在談論些什麼。
她面色稍有不悅,而谷主臉上依稀現出焦急,見有人前來,鍾谷主忙換了副笑臉,道:“還請姑娘轉告,鍾某不勝感激。”
那姑娘依然是面紗輕掩。她的目光向商恆月和楚天闊二人投來,眼睫彷彿抖動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復了之前的冷峻。
她冷聲道:“鍾谷主,你說的,便是……站著的這位公子嗎?看起來不像是個老闆,倒像是五猖院的人。”
鍾谷主一見二人便喜笑顏開:“不,不,是坐著的這位公子,正是商老闆,商公子。”
“瘸子?”姑娘蹙起眉頭,難以置信地喃喃道。
鍾谷主依然是恰到好處地笑著,“唐姑娘耳聰目明,想必也聽說過江湖上商公子的傳聞,不可貌相啊。”
“哼。”
女子上下打量了一番這二人,冷聲一笑。
“鍾谷主,家主的意思,還望您再思量思量。”說罷,她便抱拳轉身離去。
商恆月看著她的背影,思緒萬千。這懷翠谷與唐門果然有些關係。他們在一起究竟在謀算些什麼,尚不可知。
只是,她變了很多。
或者說他根本就從未真正瞭解過她。
楚天闊狐疑地看著商恆月,又抬眼看了看那女子的背影。
這都第二次了,這姑娘也並非傾國傾城的絕色美人……好吧,是稍微的有那麼一點點個性,一點點的好看,不至於把這傢伙迷得神魂顛倒吧?
鍾谷主笑盈盈地將二人迎入正堂,忙命管家催促後廚上菜斟茶,以禮相待。
“方才那姑娘,是唐門家主的女兒,因與我女兒交好,來此小住幾日。她是唐楊家主的掌上明珠,性情稍傲了些,二位勿怪。”
商恆月平靜道:“既是唐門,是當傲些。”
鍾谷主笑著點了點頭,“是啊,如我那兩個女兒一樣。我四十多歲才得了這兩個寶貝女兒,自然是掌上明珠,對於她們的終身大事,也絲毫不敢怠慢呀。”
楚天闊盯著眼前的飯菜,咕嘟嚥下口水。可惡,我明明剛吃過一頓,怎麼又餓了!
口水雞,龍井蝦仁,軟兜鱔魚……
楚天闊邊往嘴裡塞口水雞邊道:“谷主,這四方青年才俊可是都到了長陰,何愁找不到良婿!”
鍾谷主哈哈大笑起來,道:“誒,歪瓜裂棗,不值一提。這位小兄弟,你與商公子是……”
“他是我徒弟。名喚阿闊。”商恆月道。
“啊?”楚天闊的嘴巴停了下來。
鍾谷主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難怪看起來一表人才。既然是商老闆的愛徒……管家!給阿闊兄弟多上幾盤蒜蓉牛腩。”
楚天闊兩眼放光。
鍾谷主沉重道:“實不相瞞,二位公子,這已經是第三次招親了。知人知面不知心,老朽實在是不放心將女兒許配給素不相識的人。”
商恆月道:“那依您的意思,似乎是有中意人選?”
鍾谷主語重心長,緩緩道來:“正是。老朽心中的人選,便是你商公子啊。”
?
楚天闊險些一口茶噴了出去。
商恆月更是一愣,呆駭了半晌,端著杯子的手懸在半空。這茶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一陣尷尬的氣氛瞬間瀰漫開來。
楚天闊突然笑了起來,也不知是真心喜悅還是幸災樂禍,他只道:“那是自然,商……我師父他除了腿腳不好,幾乎沒有其他缺點。你看他,功夫好,長得又好,還有錢。嘿嘿……”
楚天闊兀自傻乎乎地笑著,商恆月卻放下筷子,一句話在心中斟酌了好幾萬遍,方才開口:“谷主,在下怎能高攀。您的女兒金枝玉葉,在下不過是個茶商,而且腿腳不便,必會成為您和姑娘的累贅,拖累姑娘。”
“商公子,您未免太過謙虛。老朽雖然久居深谷,但也知道商公子您的本事和名聲。您武功高強,雖然腿腳有疾,但敵手屈指可數。您又俠義心腸,正直善良。怎說自己是拖累呢?”
“誇得好!”
楚天闊繼續不知天高地厚地撫掌起鬨。
“我們江湖人雖身在江湖之遠,卻也都得以皇城為尊。當今聖上曾親筆為商公子你題詩作賦,每年在皇城召開一次江湖酒宴,對你縷縷讚不絕口,稱‘入得了恆月茶莊的方為真豪傑’,足以見聖上對你的賞識。”
鍾谷主的誇讚如江水般滔滔不絕,商恆月的眉頭卻越擰越緊。楚天闊繼續饒有興趣地吃著瓜。
這鐘谷主擇婿,似更加看重身份地位。自打他們進了懷翠谷,“皇上”兩個字兒就沒離過口。
“老朽的兩個女兒,大女兒鍾燕自小習武,小女兒鍾鶯體弱,老朽也別無他願,只求小女兒有個穩重依靠……老朽知道商公子你含蓄有禮,定然不會輕易表露心跡。可如今你來了懷翠谷,我又偏中意你,就不要再推辭了。”
壞了。這鐘谷主是把他當成愛慕鍾鶯來參加招親的人了。看來的確是不湊巧……
商恆月目光低垂,沉沉地看著桌面,一言不發。
“師父,想好沒有啊!”
楚天闊繼續笑道。商恆月依然沉默不語。
“師父!”
商恆月保持沉默。
“師父?”
楚天闊的笑意從臉上消失。
“你不會真的想當懷翠谷的女婿吧??”
他目瞪口呆,扔下手裡半個雞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