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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不期而遇

四月,陰雨連綿,忽急忽舒。

林間偶起微風,吹驟雨絲,遠方似仍有參差灰雲襲來。

林間,豐陽官道,三十輛烏木鑲玉的鎏金馬車在雨中緩緩前行,馬車上堆放著數以千計的黃花梨木雕盒。

隊伍前,照夜玉獅子拉著的錦綢馬車中似坐著人。

“你說這雨咋恁纏人嘞。”

黑衣隨從小聲抱怨道。

“過了官道就快到了。沒日沒夜滴滴答答的,煩死個人。”

“走了快倆月了,要不是天兒不好,早就到了。”

“你當這些稀罕玩意好找的?”

“白吭氣兒了,再叫公子聽見嘞。”

一陣輕風拂過,雨絲微斜。頭頂的樹叢傳來一陣簌簌的聲音,幾隻飛鳥驚厥飛起。

馬車中傳出一男子聲音:

“停一下。”

龐大的隊伍緩緩停滯下來。

黑衣隨從掀起那馬車的簾幕,一青衣公子端坐其中。他面若溫玉,清新俊逸,若非親眼所見,必不能想象竟有生得如此溫潤好看的人。

他眉間微蹙,微微抬頭,凝視著前方不遠處的林梢。

“扶我下來。”

“商老闆,您腿腳不便,有什麼吩咐讓我們來吧?”

“不必了,扶我下來便是。”

馬車後隨從搬來一金鑲玉的輪椅,將那公子小心翼翼地扶下馬車。他來到隊伍最前端,抬起頭警惕觀望著前方的密林。

兩匹照夜玉獅子突然受驚,揚起蹄子嘶鳴起來。

幾乎只是眨眼的功夫,自前方的林間樹梢上突然竄出一個倉惶的黑色影子。緊接著,身後一道劍風劃破雨絲,揚起一陣風,擊落一片樹枝和碎葉,從眾人頭頂一掠而過。

前面那人躲閃不及,落在地上。

一束著馬尾的俊朗黑衣少年也從林子裡追出,那身影如此之快,雨霧之中幾乎用肉眼難以分辨。

地上那人趕忙爬起,掏出一柄殘缺不全的斷刀,與那少年廝殺一處。

二人在車隊上空飛來騰去,起初打得不相上下,可那倉惶男子終是漸漸落了下風。

“小爺我追你追了足足九日,此番還能讓你逃了麼?”

那男子見自己始終沒有逃離的時機,便順勢挑起馬車上的一個黃花梨木盒,運氣於掌,掌心一推,向那少年擲了出去。

那少年豎劈一劍,盒子應聲而碎,滿盒的漱石枕流茶葉洋洋灑灑散落了一地。

坐在輪椅上的公子眉心擰成了一股繩。

少年不服氣,再次展動身形,如飛掠過,衝到馬車旁,直接向那男人擲出三個盒子,那三個盒子更是七零八碎,雪白的茶葉紛紛飄落下來,泡進了地面的積水裡。

“你們……”

那公子伸出手來想制止,可是這兩個人哪裡給他機會。

他慍色更甚,你們打歸打,扯上我的貨做什麼!

還沒等他把話說完,那少年直接落地,斬斷一輛馬車的韁繩,摒氣運力,只聽他“喝”地一聲,將一整輛車都推了出去。

對面那人不甘示弱,揚起腳來,這鑲玉的馬車連同車上的幾十個盒子一起被擊了個稀碎,名貴的木材混雜著玉石的碎屑和金貴的茶葉一同炸得四分五裂,場面著實不堪入目。

坐在輪椅上的公子抓著扶手,氣得手指骨節發白。他實在是忍無可忍,如若不是他站立不得,他定得衝過去給他們一人紮上一刀。

這可是要上供朝廷的異域珍茶,他連走了半年才收集到這些!

只見這公子抬起左手,掌心上方空氣騰起一陣波紋,波紋中的雨絲立即停滯,化成細密如銀針一般的暗器。

他只將手輕輕一揚,還沒等人反應過來,那男子的肩膀、手腕、膝蓋、腳踝等關節便盡數被刺穿。

這雨絲銀針雖然細小但威力巨大,那男子瞬間跪在地上動彈不得。

他掙扎著,顫抖著抬起手,震驚地從嘴裡吐出幾個字來。

“葉下刀,雨中針。你,你是唐門……”

還沒等他說完,又是一根雨絲銀針徑直穿透了他的喉嚨,他彷彿被噎住一般,白眼一翻,當場倒地氣絕。

少年急忙跑了過來,蹲下身去檢視那男子的情況。

他的臉忽然煞白。

“死了?!”

他氣急敗壞地扭過頭,怒氣衝衝地看著那輪椅上的公子:“死了!他是我一個月的飯錢!五猖院這回要活的!活的!!”

他眼中滿是憤怒——但眼神卻很是清澈,一眼便能望到底。

這少年雖然迅猛,卻毫無城府。

那公子亦是慍怒,“你可知我這一車的漱石枕流值得你五年的飯錢!”

“我……”少年這才注意到滿地的狼藉,頓時哽住,“就,就算如此,你下手未免也太過狠辣!”

公子絲毫不把他的話當回事,只潦草地抬手抱了個拳,語氣也柔和了下來:“下手重了,抱歉。”

少年撇嘴:“再說你這一車貨怎麼能跟人命相提並論……”

公子如玉般的面龐肌肉隱隱抽動著,“小友,這話從你五猖院嘴裡說出來有點奇怪吧?”

“你……”

少年被他這一問愣是噎得說不出話,只漲紅了臉,不知所措地看著地上的屍體,氣得直跺腳。

那公子撣了撣身上的殘渣碎屑,輕輕一嘆。

“既是五猖院刺客,那你姓甚名誰,歸屬哪司?”

少年滿臉不滿,嘟嘟囔囔地回答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在下楚天闊,歸屬五猖院駿馳司,師從柏重淵。”

公子抬眼望他,眼中似閃過一絲訝然。他細細思量須臾,才輕哼一聲開口道:

“柏重淵?他能教出你這麼個人才也是不簡單……”

那公子扭過頭去,扶著額頭,似乎想極力掩飾自己的無奈與無語。

楚天闊聞言,眉毛微微一挑,奇道:“怎麼,你認識我師父?”

“一面之緣罷了。”公子不鹹不淡地回道。

“我師父失蹤很久了,你竟認識他。你又是誰?”

楚天闊雙手環抱胸前,狐疑地打量著這坐在輪椅上的公子。提起他那失蹤的師父,他面上現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哀傷來。

“商恆月。”

“喔!原來你就是那名動四方、俠義心腸、功夫深不可測的恆月茶莊老闆商恆月!”

聽到這個名字,楚天闊立刻瞪大了眼睛,吐出一連串讚美之詞,驚訝與崇拜瞬間交織在一起,攀上面頰。

可前一刻他還一臉崇拜,片刻後他卻又想起什麼似的變臉道:“更沒想到居然是個狠毒的人,與江湖傳言也不是很相符麼……”

商恆月睨了他一眼。

“我若不救你,你早被他引入大陣,現在死在哪裡都不知道了。”他雖這般說著,可面色卻柔和平靜,並沒有因為他的話而生氣。

“大……大陣?什麼大陣?”

楚天闊抓著腦袋,一臉茫然。

商恆月俯身撿起一顆巴掌大的石頭,輕輕一彈,那石頭便自手中飛出,砸中一棵樹的樹幹。

林中一股霧氣忽然升起,眼前的樹木開始緩緩交錯挪動,方才面前還是密林,此時竟然顯露出一個湖泊,遠方的山巒竟然也原地轉動起來。

若正處在打鬥中,絕對不會注意到自己所處的地方已經與方才截然不同。

楚天闊驚詫萬分: “這是什麼陣法,竟能移山動水,從未見過!”

商恆月衝地上躺著的男人揚了揚頭,“你可知此人是何人?”

“五猖院接活兒從不論姓名。管他是誰,只要給錢,皇帝我都……”

“哎哎哎哎!!”

商恆月立刻打斷他,恨不得馬上從輪椅上爬起來捂住他的嘴。他使了幾個眼神,示意他身後幾個黑衣護衛是皇家的人。這要是說了什麼離譜的話來,他倆別想活著離開官道。

楚天闊立刻會意,霎時驚出一身冷汗,“啊……啊,只要給錢,皇帝給的諭旨我都敢接!”

商恆月一顆心落回了獨自裡,緩緩豎起一個大拇指。

孺子可教。

他定了定神,緩緩道:“這人可是發丘派掌門,發丘判官業樊的徒弟。你把他殺了,憑藉發丘派神出鬼沒的本事,你怕是也活不過明晚。”

發丘派乃六百年前西北離垣巫國一個地下部族演變而來,這部族常流竄各國,以挖墳盜墓為生。離垣國滅國後,流亡北遼,自成一派,以七十二獨門機關秘術和三十六乾坤大陣聞名於世。

過去,江湖人向來當他們是躥地的流氓不願招惹,若沾染是非,恐怕不知自己會葬身何處。但近些年,他們與唐門來往甚密,有了唐門做靠山,他們立足大遼,也算得上是一大門派。

豈料楚天闊卻漫不經心地擺了擺手,轉過身去,背對商恆月道:

“我們五猖院弟子大多無父無母,無牽無掛,本就是一群亡命徒,怕他作甚!”

不過,這大名鼎鼎的發丘派掌門業樊的徒弟,竟才值一個月飯錢!

他噘著嘴巴,眼珠骨碌碌地轉著,默默想道。這樣看來,確實頗為不值。

“怎麼,這會子無牽無掛,便不在意你師父的下落了麼?”

“……沒準他早死了。”楚天闊用幾乎細不可聞的聲音嘟囔道。

商恆月道:“你啊,是頭一遭接發丘的追殺令吧?”

“那倒是。這個人最難追了,我追了整整九日呢。”

商恆月輕輕一嘆,搖了搖頭。他輕輕敲著手中玉笛,沉默思慮半晌,道:“發丘派怕是不會放過你。我有一法子,可保你性命。”

楚天闊已然背對著他:“什麼法子?”

“我這陣子要出趟遠門。你也看到了,我腿腳極為不便,不如你與我同行,替我探路,護我周全。回來後,我會給你一輩子吃穿不愁的錢。”

楚天闊抽了抽鼻子,又轉了轉眼珠,“聽起來很誘人……但我拒絕。”

商恆月沒料到他竟然拒絕得如此乾脆。

“我一個人在江湖閒散慣了,讓我一直待在你身邊,我可待不住。更何況,我還要去找我師父呢。”

說罷,他邁開腿便要走,路過屍體時,還不忘踢上一腳。

“若我說,我有你師父的訊息呢?”

商恆月只淡淡說著,但楚天闊卻不由一愣,懸在半空中的腳步突然止住。

他轉過身來,面露不悅:

“你敢誆小爺我?我找了他四年,整個北遼都找遍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沒準都化成灰了!”

不知是憤懣還是怨懟,或許是因為師父的莫名離去和不聞不問,楚天闊的語氣裡竟然有一些委屈。

對於五猖院中無父無母的孤兒來說,師父也許就是他最親近的人。被無故拋棄,杳無音訊,對他來說無疑是一種傷害。

“你別忘了,我這裡是恆月茶莊。想打聽什麼,自然能打聽到。”

商恆月在護衛的攙扶下回到馬車上。他掀起簾子對依然愣在原地的楚天闊道:“如果你想好了,明日午前,來恆月茶莊找我。”

車隊再次緩緩向前挪動起來。楚天闊望著漸行漸遠的車隊,心頭忽然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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