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靈吉菩薩
“當~”
滿是信眾虔誠誦經聲的黃金城裡有道厚重鐘聲傳開，梵聲悠揚，似有無窮禪意。
城中驚慌者，恐懼者，躁亂者均垂下頭來，心中雜念被鐘聲拂平，神情彷彿被暖陽照耀般祥和，只雙手合十朝著九層浮屠佛塔行禮。
佛塔底層大門緩緩開啟，走出個蒼老人影，他身著素淨白袍，面上滿是斑點溝壑，身形佝僂至極，杵著一根柺杖躊躇前行。
“是王，是國王啊！”
“王仍在塔中禮佛，他沒有忘記佛的仁慈！”
“斯哈哩國將要再次成為黃金佛國，太陽也將歸來啊！”
人群歡呼，更有甚者涕泗橫流撲倒在地，國王哪怕一甲子不曾露面，但他的德行仍被國人銘記，王既然踏著落日鐘聲而來，那此前的悖逆行徑定然是那些愚昧權貴指使！
在厚重的鐘聲中，在所有黃金城民狂熱的注視中，老者的步伐逐漸有力，他的身子變得筆直，面上的滄桑點點褪去，他的腳越抬越高，最後有蓮臺般的虛影在他身下浮現，將其託到空中。
蓮分九品，金光柔和，老者變成青年樣貌，他盤身坐下，蒼白頭髮根根落下，背後有重重圓光升起，這是佛家修行中大智慧，大解脫者才能有的異象，是謂‘煩惱盡斷，苦海已渡’。
青年憐憫地看向所有朝他跪拜的生靈，口中有寧靜宏音響起：
“佛說，需有劫，有難，方知眾生心向何物，需歷劫，歷難，始能成就功德。”
“斯哈哩國的劫難，在立國之艱辛，在棄佛之考驗。”
“如今劫難已去，眾生啊......”
他的聲音是如此宏大光明，將這冰冷黑夜驅散完全，空中現出尊祥和大日，金燦燦的佛光不分貴賤高低，照耀在每個人虔誠的臉上。
“應隨我歸入佛國，享光明極樂。”
黃司晨目光呆滯，看著眼前異象喃喃道：
“撥雲見日？不對，這神通可做不到更替晝夜......”
“難道真是是尊菩薩不成，可會是哪位能在俗世潛藏這般久呢？”
豬剛鬣一屁股癱坐祥雲上，他無力嘆道：
“跑路吧，此間之事咱們是再摻和不成，萬一被其看對了眼，成了給人家看門的可就遭罪嘍。”
李無面色沉重，在他的靈目中能見到這位斯哈哩國的老國王並非裝腔作勢，其背後真有一尊頂天立地的莊嚴法相，而那閉眼佛臉竟同蝜蝂背上所見到的全無二樣。
“靈吉菩薩......”
聽得李無低語，黃司晨面色一震，他似是想明何事，只是驚道：
“是了，這位也是有大智慧之輩，劫世開始前便帶著小須彌山隱去，的確可能隱在西牛賀洲。”
“可他既然到了俗世，還暗中開闢這斯哈哩國，此時現身又是何意？”
“以這位的境界，只要安心待在此地可沒人能動他啊......”
李無拍了拍腰間靈淨劍，後者劍身輕顫，這次卻不是提醒有何種妖魔鬼怪逼近，而是感應到氣機相近之物在附近，靈淨劍是大聖的‘舌嘗思’所化，這感應之物自然亦是六根之一。
而這東西，就應在那......
靈吉菩薩單手豎掌舉在胸前，一條條只有李無可見的金線從那些跪拜的生靈體內生出，連在了他的法相之上，使他的氣息愈發祥和光明。
這是最古老亦最正統的佛門修行之法，從虔誠信眾的靈性中抽取信仰，繼而化作自己修為，信眾歸屬於整個佛門，信仰自佛陀往下層層收走，如浮屠塔般等級分明。
此法說來似是殘酷，但對於絕大多數凡人而言只需付出飄渺的信仰就可得到佛門庇護，並非不能接受之事。
人族是除卻天地異種之外的萬靈之長，天生就有靈性，故其信仰對於佛家才這般重要，故斯哈哩國數百萬虔誠信眾才珍貴無比，足以供奉極多寺廟僧眾。
望著那些源源不斷接連在自己身上的信仰金線，靈吉菩薩面上未有歡喜之意，只低聲道：
“太少，太少......”
哪怕經過數百年積累，又有蝜蝂作為災劫提純，斯哈哩國的信仰對於一尊沉眠已久的菩薩而言仍是太過寡淡。
靈吉菩薩抬起眼來，已不能動彈的黃風目露絕望，他聽到對方嗓音在自己腦中響起：
“徒兒啊，你那時竊走的為師之物，如今也應當歸還了。”
黃風巨大的妖修身軀顫抖不已，他言語不得，只是身形再次暴漲，化作一頭人立而起，近百丈高的黃毛貂鼠，他兩隻碩大的招風耳自行脫落，化作一團精粹靈光。
這時他終是察覺到身軀能被自己控制，卻再生不出逃脫之心，只是轟然倒地，不甘開口：
“真是好謀劃，好謀劃啊......”
他的確是靈吉菩薩座下弟子，在五百年前小須彌山動亂之時偷吃了琉璃盞裡的清油先行逃走，原本以為這是他的最大機緣，不曾想已落入旁人佈局之中。
靈吉菩薩將那團靈光攝到手中，並未怎個打量，反而還有心思繼續對黃風解釋：
“你跟腳尋常難以引人注意，又生性狡黠，最是能在這亂世存活，故為師才只有將這東西放在你身，靜待日後拿回。”
“你此次有功，此後仍可回我座下修禪悟法，我的佛國中會有你一席之地。”
這分明是溫聲勸慰，猶如長者的諄諄教誨，黃風卻忽地慘笑一下，笑容中滿是悔恨與不甘，他緩緩開口：
“佛國？我早就見識明白，那不過是你等豢養的牢籠而已，小須彌山也好，靈山也罷，均是臭不可聞！”
此地生靈除了黃風與李無三者，都已沉浸在那落日鐘聲中，一心只顧瞻仰佛光，黃風大逆不道的話語說出，卻未有半點回應。
他卻毫不在意，只是爬起身來，盯住九品蓮臺上那個煌煌身影，狠狠地‘呸’了一聲，嘴中吐出一物。
“不自由，毋寧死！”
那東西是顆圓潤的黃色珠子，還未靠近靈吉菩薩，就在漫天佛光照耀下崩碎消弭，像是一場夢幻泡影了無影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