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投胎錯為豬
原本嘈雜的山谷頓時一寂，好些人看著醉暈過去的豬妖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如今不正是殺了此妖的好時機？
那老漢心中卻有分寸，他們雖是崇佛，但沒人有拜入佛門的大機緣，自然也無有修行者，便是豬妖仍由他們劈砍只怕也鑿不進那層豬皮，便勸說族人們勿要胡亂行事。
他又看向李無扮作的行商，雙手合十舉高至胸前，身子微躬，低頭道：
“遠道而來的尊貴客人啊，感謝您的慷慨相助，只是不知您能使這頭豬妖昏睡多久，我們好將其送到戈壁中去。”
唐人有抱拳作揖的禮節，西牛賀洲流行的卻是這‘合十禮’，也是從佛門中散播開來。
李無知曉他心中憂慮，便溫聲開口：
“老族長勿要憂慮，我來到貴地只是想問些事宜，之後便會帶著此妖離去，他不會再騷擾你們，亦不會再打攪浮屠清淨。”
西牛賀洲的人族聚集地向來是以家族劃分，以血脈為紐帶的凝聚力才可使他們更好地在這險惡之地生存，這處山谷雖歸屬斯哈哩國，但很明顯是一個家族生息之地。
老漢聞言鬆了口氣，他們只是凡人，看不出豬妖有何等道行，而行走戈壁沙漠的商人們本就有不俗手段，遑論面前這還是獨自行走，能降服豬妖倒不算太過意外。
念及此處，老漢便笑道：
“這樣自然最好，只是斯哈哩人從來不會坐享其成，請貴客一定要品嚐我們最嫩的羔羊，最好的美......”
他這時又想起村子中的酒早就沒了，不由神色一滯。
李無不介意地擺擺手，搖了搖手中酒壺，示意他自己就有，又往豬妖身上虛畫幾下，只說他要昏睡七日才能醒來，老漢等人這才放心。
眾人便去了山谷中最寬敞的一間土屋，李無不忘喊上黃司晨，後者扮作了小沙彌模樣，受了熱情相迎，看黃司晨神情，他也頗為受用。
老漢讓族人端來葡萄瓜果，此地日照充足，果物最是甘甜多汁，放到李唐只怕都可成為皇室貢品。
而主菜便是兩頭被細心炙烤的羊羔，抹上了一層蜂蜜香油，西牛賀洲的人族多有放牧牛羊的傳統，戈壁上大大小小的綠洲也為其提供了水草條件。
羊羔雖寶貴，但這是斯哈哩人招待貴客的習俗，李無推脫不得，只好安心享用，待到宴席過半，主客盡歡，李無才開口道：
“我行商多年，還是首次到了斯哈哩國，貴國佛風盛行，老族長你們亦是如此虔誠，實在讓我大開眼界。”
西牛賀洲崇佛，李無這話本應是誇讚，但老族長等人聞言卻有些不自在，他們沉默幾息，還是老族長嘆道：
“若非那些仁慈的法師高僧替我們驅除妖鬼，哪兒有如今的安寧日子，且只要我們誠心禮佛，死後還可進入佛國，侍奉在佛陀坐下安享極樂，只是......”
李無面上認真聆聽，心中卻有些無奈，佛家國土同道修的洞天有些類似，自然是存在的，但無有修為的凡人若想進入其中，便只能依靠佛國主人的道行支撐，一舉一動都會消耗主人不少修為。
故哪怕是天師道，淨明道這般有自己洞天的道統，也不會讓修為低微的弟子隨意進入，只因對洞天之主消耗太大。
佛國自然也是如此，便是靈山所有羅漢菩薩傾巢而出，在西牛賀洲萬萬生靈前，他們又能帶走多少？
且凡人進了佛國，安享清福，無了苦難磨礪，對‘佛’的虔誠又是否還會一如既往？
佛門修行不比吐納天地靈機的道家，前者最是需要生靈供奉，從信仰之中煉出自身修為，繼而才能證得自身道果，沒了虔誠信仰的凡人，對佛門而言連草芥都算不上。
這很殘酷，卻也是現實，故所謂的‘極樂佛國’，往往只是夢幻泡影。
這也是為何佛門修行在李唐不受道家待見的緣故，兩者的根本理念便截然相反，一靠眾生，一靠自己，自然是水火不相容，而玄奘西行的目的，便是欲要求得佛門不同的修行方法，不必再困於生靈信仰之上。
李無心中想過這些，老族長停頓兩息，又低聲道：
“只是我斯哈哩國的國王不知受了什麼蠱惑，近些年來竟然膽敢拆除寺廟，焚燬佛法，有高僧講法賜福，他居然當眾將其擒走，真是瘋了！”
說到此處，老族長身旁的其餘族人均點頭不已，面上有同樣的憤怒之色，在他們眼中，國王此舉無異於自取滅亡。
李無心中一緊，他真不知曉如今的斯哈哩國竟是這般情形，那這樣一來恐怕玄奘等人的處境不妙，便又與老族長交談幾句後問道：
“我在別處曾聽聞有個自東土大唐而來的僧人慾要前往靈山求經，據說他佛法精妙，法號玄奘，我瞻仰已久，不知老族長可知曉此人？”
老族長點頭道：
“東土大唐是極遙遠之地，離斯哈哩國怕有十萬裡的路程，但這位法師我的確聽說過，他一路過來辯贏不少高僧大德，對‘經藏’、‘律藏’、‘論藏’鑽研極深，得了‘三藏法師’的尊稱。”
“他要前往靈山取經的事蹟傳得很廣，不久前還抵達了斯哈哩國的國都黃金城，但剛好碰上國王拆廟焚法，他到底怎樣我就不清楚了。”
徒勞龍幾日前用去最後一道劍意，應是與這斯哈哩國的動亂有關，原本還以為能輕易尋到玄奘一行，不曾想變得這般複雜......
李無腹誹一句，他倒未有不安，畢竟佛門修行中‘金身羅漢’對應三花真仙，‘涅槃菩薩’對應五氣天仙，在靈山衰敗的情形下，這斯哈哩國莫非還藏著一尊菩薩不成。
既然問到了玄奘訊息，李無與黃司晨便婉拒了老族長接下來的安排，帶著豬妖離去這山谷。
兩者走出數十里，戈壁寧靜，月華普照，李無給了黃司晨一個眼色，後者會意，湊到豬妖耳旁陡然打鳴。
黃司晨是公雞得道，鳴聲自然也有不凡，最是能喚醒昏睡之人，那豬妖身子猛地一顫，睜開眼來。
“你這豬妖真是走運，乃公親自叫醒，天下可沒有幾位能享有這般待遇。”
黃司晨拍拍手，滿臉自得地說道，那豬妖原本面色還有些懵懂，畢竟九年仙香可不是好消受之物，但聽聞黃司晨此言他立馬怒極，操著釘耙就要打來，口中還罵道：
“你豬爺爺雖會自嘲，卻最是厭惡旁人喚我‘豬妖’，若不是當年沒了神智，踩錯了六道輪迴，我怎會是這般腌臢模樣！”
“你這無知之輩，且先吃爺爺一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