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兕真人
一向冷淡的天門山今日倒頗為熱鬧，從山頂貫通到山腳的九千九百九十九步石階上零散分佈好些人影。
這些人衣著各異，但均氣息綿長，目有精光，正是二十八位得手了星宿印的武人。
“孃的，我等不是被邀來受籙，為何還要爬這‘登天梯’？”
“是這個理，若只是尋常石梯，便是再多上幾萬步也不過寥寥，但這龍虎山的登天梯不知用了何種道門玄法，這才千步不到，我這靈血武夫便有了兩分疲意，若是錯過時辰，這該如何是好？”
“那些道長不是說過嗎，我等只重視肉身的武人氣機虛浮，需經由這一遭磨去躁氣，否則便是受了籙，也學不得道法真經。”
“這倒也是，不過用不了多久，我們不僅成了仙道中人，還拜在了玄門魁首下，實在叫人期待......”
二十八位武人中既有入了先天者，也有尚在靈血境界的傢伙，故攀登這天梯便有了落差，最前方是呂岩及三位成名已久的先天，他們只是埋頭登梯未有言語。
李無與黃司晨處在中間位置，他倆自然能瞧出這所謂的龍虎山天梯刻有重力法術，此術既作用於人身，也施在人心上，若是覺得深陷泥濘難以前行，遭受的重力便會愈來愈大，直至停步不前。
但這等道法自是影響不到他倆，黃司晨只抬頭望天，此刻寅時過半，夜幕幽黑，但時不時有些流光劃過，落在了天門山頂端。
“破船還有三千釘，這些道統大多已是衰落，但飛遁法器還是不少啊......”
李無感嘆了一句，飛天遁地說著輕巧，但對大多數煉氣士而言可不是易事，故神行符，縱地符在修行界中才這般暢銷。
當然淨明道也是闊過的，飛遁法器自然不少，可惜到了李無手上，就只剩一些道法秘辛，以及一把靈淨劍了，後者還是殺伐劍道所用，拿來飛遁只會事倍功半，還不如玄黃氣神通。
正在心中嘀咕自己這道主當得真是寒酸，又聽得黃司晨疑惑道：
“這些道統為何也會來到此地，天師道的羅天大醮與他們何干？”
他雖知曉許多修行隱秘，但對道統間的勾心鬥角卻瞭解不多，李無便緩緩開口：
“天師道給武人賜籙，其實是犯了道門避諱，畢竟以往大家若要尋得門人弟子，便需由道統中的修士自行下山遊歷看是否能找得修道種子，此舉講究緣法，頗有仙家氣度。”
“但天師道這般做法，可謂明擺著憑藉自己勢大，強行逼迫旁人來拜入道統，實在違背道家理念。”
“你看......”
李無拍了拍黃司晨頭頂，指向前方一位腰纏竹笛的中年，正是那‘堯山夜雨’李懷遠，又繼續道：
“此人出身趙郡李氏，在俗世中權勢可不小，且自行破入先天，天資卓絕，加之心性不俗，恐怕早就入了某些道統眼中，此刻不過還在考核，哪兒能忍受其被天師道收走。”
“而這人尤擅音道，我若猜得無錯，背後應是衡山的靈音道。”
他又指向李懷遠身旁的‘寸青虹’公孫昂，
“至於此人，氣機肅殺，之前見得的劍招還是軍伍路子，只怕背後不是不良人就是司天監，自然也不能讓其落入天師道囊中了。”
李無又點了幾人一一解釋，他九年閉關翻遍淨明道藏，對此世修行明瞭十之八九，並非以往那個初出茅廬的遊俠了。
黃司晨只覺聽得頭暈腦脹，不由打斷道：
“老爺別說了，您同那張良約好的是待到天門開啟亂仙下凡，您出劍斬去即可，同這些傢伙應無甚干係吧。”
“誰知道呢？”
李無搖搖頭，不置可否地回了聲，見得夜幕上隱有熹微晨光，他拉著黃司晨加快幾分腳力，好歹他取的是鬥木獬印，明面上只遜色呂岩一籌，落後太多可不像樣。
無有多久，兩者便登完天梯，到了天門山頂，那天師府重簷丹楹的宮閣還在遠處，周遭飄渺雲霧繚繞，彷彿是遺落人間的天宮。
十丈寬的白玉路一塵不染，繞開裝飾用的靈植草木，蜿蜒鋪到李無腳下，周遭更有仙禽清鳴，修士遁空，這般氣象便是玄門正宗者亦會感慨一二，遑論方才還在俗世的武人們。
李無自然也不例外，淨明道統以往的‘萬壽宮’早就堙滅殆盡，只剩下山谷中的幾間草廬，同天師道一比較實在是拿不出手。
李無啊李無，你怎可如此著相？
李無心中敲打自己一句，拂去些許酸澀情緒，老實跟在一黃袍道人身後，繞了幾下總算見得正式法場。
五色布豎起，接上天際，玉石搭成九座法壇，密密麻麻供奉無數神牌，不過李無眼尖，倒是見到未有三清四御，最高者只是四極。
登完天梯的武人被領到九座法壇中央蒲團上安坐，周遭是輕聲誦經的龍虎山道人，其山中三百鍊氣士，竟有大半都在此地。
遠些的地方便是被請來觀禮的傢伙，如那日曾見過的茅山道司馬承禎，司天監呂才，還有些旁門散修。
李無坐到自己位置上，他前方便是得了角木蛟印的呂岩，後者似是有些觸動，微微側頭看了李無一眼，李無只點頭致意，呂岩也同樣回禮。
呂岩心中卻感覺有些奇怪，此地所有人他都是初次見得，為何這位會覺得似曾相識呢？
但還不待呂岩細想，一道身影便從那雲霧繚繞的白玉路中走出，來者身披黃色道袍，玉面長髯，神情泰然自若。
有龍虎山道人與其餘道統修士見得這位，紛紛作揖道：
“見過兕真人。”
玄門正宗常對煉神高修稱呼‘真人’以示尊崇，而三花聚頂者，便就要稱呼‘真君’了，而天師道的真人本應身披僅次於天師紫袍的紅袍道服，這兕真人顯然不是在乎名頭之輩。
又說兕真人雖面色平淡，禮節卻不曾少了半點，一路回禮不斷，未有真人架子，待到他到了法壇前，才肅聲道：
“小天師修行在緊要關頭，故此次羅天大醮便由我兕道人主持，望諸位精誠至誠，共參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