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竹葉相送,舊人新人
竹池小苑風景依舊,李無最後環視一遭,倒也沒甚需要收拾,便推門出了竹林。
竹林前有三個熟悉身影,正是魏叔玉與那裴家兄弟,他們站得筆直,彷彿在拜謁長輩。
見得李無出來,魏叔玉欲要開口,卻有些猶豫,眼前這位不比此前,是實打實的三花仙人。
魏叔玉性子平和,與人交往不重貧富貴賤,但在這般修行鴻溝前,仍不免心中有些忐忑。
仙神莫測,誰知李兄登仙后會不會性情大變?
直到李無笑著走近,拍了拍他肩膀說道:
“汝璽,怎就你來了?清平呢?”
魏叔玉總算輕鬆許多,拱手回道:
“清平在洪災中守衛皇城受了重傷,如今實在起床不得,所幸對修行影響不大,只是少說要靜養半年,便託我跟李兄道聲別,祝你此去一路順風。”
他其實還有一言未說,呂才素來爭強好勝,以往雖是佩服李無,但心中未嘗沒有追趕心思,直至李無斬龍登仙,他知曉此生再無趕上機會,在病榻上也有些悵然。
李無點點頭,隨手摘下四片略微泛黃的竹葉,取出其中一片,手指輕點一下,葉上留下一條痕跡。
“清平性堅,修行上或可一時勢如破竹,日後難免碰到挫折,不破不立,你且將此交給他。”
魏叔玉接過竹葉,只是隱約覺察到其上有中向死而生的道韻,這是一道‘秋肺金’劍意,有意無勢,對常人無有殺傷。
魏叔玉替呂才謝過,放入袖中,又見李無將一片竹葉遞給自己,
“汝璽,你為人溫和,可惜處事柔茹寡斷,收下此葉,日後應果決一些。”
天下無有不散筵席,魏叔玉知曉離別就在眼前,心中湧出不少酸澀,他雖善於交際,但可稱知心友人者並不多。
接過此葉,其上是一道氣勢洶湧的‘夏心火’,拿在掌中便有輕微灼燒之感,心緒翻滾,魏叔玉一時不知說甚。
只見李無又蹲下身子,看向一直不敢發話的裴家兄弟,笑問了一句:
“兩位小友那日送我的酒滋味醇厚,今日來此,是否又有些問題要問上一遭?”
魏徵之妻亦出身河東裴氏,這兩個暫居長安的稚童與魏家頗為親近,魏叔玉正想著幫他們開口,又見裴行儉上前兩步,拱手恭聲道:
“回劍仙,我與十三弟受大哥託夢,今日來只是想再見您一面。”
“故去的家父同攻破頡利可汗牙帳的蘇將軍情誼深厚,裴行儉不久後將投身軍伍,於蘇將軍麾下效力,在馬上謀得功名,報效家國,幹出一番事蹟!”
此前被魚妖嚇得面色煞白的裴行儉,過去短短几月功夫就已成熟不少,親人去世,遭逢大災,對他磨礪的確不小。
李無眼前似又見到那鐵面武判官的模樣,裴行儼這人看似冷漠猶如頑石,實則心思細膩,想讓這兩位幼弟與自己掛上些因果。
但這兩位本就同自己有些緣分,且日後都有不俗成就,李無自然未嘗不可。
他點點頭,又看向裴行儉身後的裴旻,後者如今似乎更為內斂,在裴行儉好幾個暗示眼神下才扭捏上前,拱手道:
“李大哥,我要去淳風觀學道了,但不會忘了劍術修行。”
‘劍仙’與‘李大哥’,這兩個小傢伙也算是性格迥異了。
李無摸了摸裴旻頭頂,將手中最後兩片蘊含‘春木肝’劍意的竹葉遞過。
“你倆人生不過初始,我沒有太多勸告,這兩片竹葉只是能讓你們精神好些,睡得更香而已。”
裴行儉與裴旻各自接下,前者欣喜,後者有些不好意思,一齊道了謝。
如此一來,自己在長安的故人都算是好生告別了一番。
李無起身,笑著拱拱手就要離去,魏叔玉又悄然遞過一個酒壺,低聲道:
“聖人銘記李兄德行,因知曉你不喜錢財,故讓我送來此物,內裡裝的是人世罕見的好酒。”
不喜錢財?
或許吧。
李無笑著搖搖頭,將這酒壺接過,隨手塞入袖中,‘小乾坤術’已今非昔比,隱隱有了幾分那傳聞中的大神通‘袖裡乾坤’的氣度。
見到李無漸行漸遠,裴旻終是按捺不住,往前跑了幾步大聲問道:
“李大哥,後兩種境界是何!”
李無腳步一頓回過頭來,再次故作高深道:
“安心修行,你遲早有知曉的一日。”
裴旻鄭重點頭,直至眼中再不見那高大遊俠的身影。
......
長安安化門外道上,一輛華貴馬車徐徐前行。
女童悄悄掀開珠簾,撐著腦袋看向窗外行人,面色卻有不符年紀的深沉神色。
阿耶站錯了隊,被貶出長安,如今還鬧了病,孃親往日頗受寵愛,但又並非正妻,待在宅中受了那些傢伙好些欺壓,不得已只能暫且帶她來長安避避風頭。
女童想到這些,心中憂愁更甚,不自覺嘆了口氣,耳中又聽到孃親輕聲開口:
“華姑,坐回來,拋頭露面像甚樣子。”
華姑,這是女童的小名。
她年歲雖小,卻已初現傾國傾城的絕色姿容,被好事者與那有道真修‘花姑黃令微’做比較,這才落了這稱謂。
女童摸了摸自己臉蛋,心中卻生出些許不忿。
女子便只可以色侍人?自己定要在這長安闖出一番名堂,屆時再改個威風凜凜的名字!
要是選不出自己滿意的字,自己便創一個!
女童哼哼兩聲,落到旁人耳中還以為是在撒嬌,她正要放下珠簾,卻見到個奇怪身影。
這人身著麻衫,身材高大,腰間款劍,身旁還跟了一頭大公雞,但路上行人恍若未覺,無一人看向他。
女童稍微探出身子,那人似有所察覺,回頭與她對視。
女童看不清其面容,只是記住了那一對明亮銳利的眸子,她想開口招呼一聲,卻被自己孃親輕輕抱回。
“你又沒用甚斂息法術,有些氣運雄渾或是命相特殊之人自然能發覺你蹤跡,不算奇怪。”
黃司晨瞧著李無回頭,懶洋洋地開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