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無盡長夜（二）
森林裡的這片地帶就像被所有的生命遺忘了一般，除了茂密生長的各種樹木外，再沒有別的東西可以在這裡得以存活下去。如果去仔細觀察這些樹木的形狀，那麼無論是誰都會對這些千奇百怪的千年老樹感到恐懼，每棵樹的樹幹都是人臉的形狀，而那一張張神色不一的臉只會讓人看了心煩意亂，誰也說不準什麼時候這些人臉就會活過來。
暗影被熱氣折磨得痛不欲生，渾身上下全被汗水浸得溼噠噠的，他連說話的慾望都沒有，一屁股坐在草地上不走了。
“我們在原地休息一會兒吧！”冰月順勢向陸青鳴提議道。
遇到這種狀況自然是沒法繼續前進，陸青鳴只得應允，回首一看背上的凌震已睡得正香，冰月時不時地將魂力輸送到凌震身上，以此驅逐環繞在這小孩身上的熱氣。
她沒有告訴陸青鳴，每當她的魂力接近凌震時，都會莫名其妙地被凌震吸收掉，他的身體就像一個只會吸收魂力的容器那般。
難道那孩子也是妖？看著陸青鳴小心翼翼地將凌震放在草地上，冰月不禁在心裡如此暗自想到。
陸青鳴替凌震鬆開衣服的領子，自己也脫下外面的長袍坐在冰月身旁。
就在他們三人忍受熱氣的同時，沉睡中的凌震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夢境發生在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裡，凌震看到一個身穿白色長袍的少年睡在宮中一座庭院的大樹下，他眯著眼睛，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在凌震看來這不過是距離他很遙遠的宮中人們的生活而已，那裡的人們每天都這樣怡然自得過著，永遠不會為了溫飽而擔憂。
他看到庭院裡除了這棵高大的古樹外，還有一條絲綢帶般的溪流橫穿而過，向別的地方看去，不遠處高大的城樓無比巍峨，令人歎為觀止。
然而這個夢境安靜得讓人感到害怕。
夢裡有聲音嗎？
夢裡有色彩嗎？
凌震記得以前有個拾荒老人對他說過，夢裡是沒有聲音的，也沒有色彩，除非這個人的壽命已經到了盡頭，那麼他就會進入一個有聲音也有色彩的夢境裡。
目之所及全是色彩紛呈的景物，綠色的流水和葉子，金色的宮殿黑色的城牆，還有這個陌生少年的白色長袍和他同樣潔白無瑕的俊秀臉龐。
難道自己就要死了嗎？一想到這兒凌震就慌亂起來。
像曾經做過的所有的夢一樣，在這個夢境裡凌震只是一個漂浮的虛體，像人們口中傳說的幽靈那般在整個夢境裡穿梭，可是這個夢境跟以往的完全不一樣，因為以往一旦意識到自己在做夢就會很快醒來，然而這回根本就沒有醒來的徵兆。
難道自己的靈魂就要被困在這裡了嗎？
口乾舌燥的陸青鳴只看到熟睡中的凌震眉頭緊皺，滿臉驚恐的表情，並不知曉他正在經歷一場可怕的噩夢。
凌震望著熟睡的少年，撕扯著喉嚨朝對方大喊大叫，然而無就算凌震喊破了喉嚨少年也不會聽見，他依舊一臉安然地躺在大樹下，做著跟凌震渾然不同的夢。
遠方響起了炮火的聲音，緊接著有成千上萬個人的呼喚聲隨著大風傳過來。
凌震顧不得少年，身體隨意志飄到宮殿之外，他看到有無數妖獸像潮水一般往宮殿湧來，站來城牆上計程車兵拼命反抗，可是那麼弱小的人類軀體又怎麼能抵抗得了妖獸的進攻呢？
城門被擊垮了，用玄鐵鑄造的城門也被妖獸攻破。
凌震極目遠眺，目光居然穿過上萬數量的妖獸大軍看到在它們的大後方站著一個同樣身材的身穿紅衣的少年，仔細一看那人分外熟悉。
不！這個少年就跟庭院裡的這個人一模一樣。
自己要殺了自己？
一時之間凌震根本不能理解這夢境到底發生了些什麼，但他看到無數人類葬身妖獸的獠牙之間，瞬間就明白事情的確就是這樣的。
一個自己要追殺自己的夢境。
恍惚間，他又回到了最初的庭院，外面的戰火已經燃亮了黃昏的天空，硝煙的味道撲鼻而來，少年卻像什麼也沒有聽見一般若無其事地繼續睡眠。
焦急的凌震更加賣力地朝少年大喊，喉嚨像被什麼堵住了一夜，凌震的聲音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殺死在喉嚨裡了。
他絕望地閉上了眼睛，不想看到妖獸衝進來濫殺無辜的那一幕。
等到凌震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的體型改變了很多，好像在眨眼之間就長大了，穿著白衣無比瀟灑。他站起身來朝外面跑去，本想看看外面的戰況怎麼樣了，無意中卻在溪水的倒映裡看到了自己的臉。
自己變成了少年。
凌震的心裡一驚，當下的第一反應就是撒腿狂奔。
既然自己代替了他，那就更要讓他活下去啊！
他身後的庭院在他逃出來的那一剎那變成了廢墟，就連他腳後跟的土地也坍塌下去幾十米的深處。
凌震回頭一望，看到妖獸身後的那個白衣少年臉上掛著殘酷的笑容，一笑，森白的獠牙從他血色的雙唇之間露出來。
那也是我自己。凌震在心裡絕望地想到。
雙腿卻怎麼也沒了力氣，上千妖獸震耳欲聾的嘶吼就在自己耳根後想起，那個指揮妖獸大肆屠殺的紅衣少年在說些什麼，凌震全然不顧，只知道奮力向前奔跑。
可是，紅衣少年的獠牙已經靠近了自己的後腦勺。
“快跑快跑！”睡夢中的凌震不斷叫道，陸青鳴等人全都緊張地圍在他身邊。喘著粗氣的凌震總算逃離了這個噩夢，他看到三張呈現出無比關心神情的臉，又鬆了一口氣一般躺在草地上。
“怎麼？做噩夢了嗎？”那怕冰月柔和的聲音傳到耳朵裡，剛才上千妖獸的嘶吼還在凌震腦海裡迴盪。
這是有生以來第一次做這樣的噩夢，在此之前如此完整的夢境一次也沒有過。
良久，凌震才痴痴地說：“我夢到一座很大的宮殿，一座被很多妖獸攻擊的宮殿，一個人躺在宮殿的庭院裡睡覺，而指揮妖獸的人就是他自己。他在追殺他自己。”
三個人一愣，凌震的這一席話讓他們全都摸不著頭腦，這種夢境或許會帶給主人某些啟示，不過他們三個人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麼去解釋。
難道這個夢預示了凌震的身體裡有兩個靈魂，一個代表了和平的正義之神，一個卻是酷愛戰爭比妖獸更恐怖的殺神？陸青鳴沉思著，在事情沒有發生之前斷不可妄下結論，況且凌震的身體只是魂力被封印了而已，其他方面並沒有什麼異樣。
隨即陸青鳴又安慰他幾句，思考著到底該怎麼做才能越過這片炎熱之地。
整個傍晚，這一夥人都待在原地一動不動，好在有暗影帶來的野果可以果腹，不然他們又得捱餓了。
隨著天色的漸漸變暗，這片酷熱的地帶也逐漸變得陰涼起來。
陸青鳴心中一喜。“就像沙漠一樣，晝夜溫差很大，白天炎熱夜晚寒冷，我們為什麼不趁著現在冷熱交替的時間越過這個地方？”
經陸青鳴這麼一說，幾個人又打起精神準備繼續出發，雖然被“蒸煮”地精疲力盡，但他們都明白早些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才是最緊要的，誰也不清楚這種地方到底潛伏了些什麼東西。
暗影走在最後為隊伍斷後，他保持了高度的警惕，這是因為暗影的直覺告訴他，有人悄悄尾隨在他們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