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百鬼夜行 〔十二）
辰時剛到，北城門大開，城牆之上旌旗招展，垛口後面，手持斧鉞的衛兵密切地注視下城下的動靜。兩列身披黑鎧、手持紅纓長矛的甲兵在城門口站得整整齊齊，頭戴鐵盔的百夫長手按官刀，站在城門下巡視。
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煙塵頓起，騎馬人口中的籲聲驚得大道附近麻雀不住翻騰。
再近一些，隱約可見來勢洶洶的天一宗道士。
衛兵吹響了號角，百夫長聞聲抬頭，眯起眼睛，朝官道上望去一眼，認出了帶頭的道士，便抬起手，令兩列甲兵往外後退兩步。
他也站在一旁，彬彬有禮地低頭抱拳。
道士們裹著灰塵而來，徑直穿過城門，連看都不曾看他一眼。
他們一過，甲兵再上前，半閉城門。
兩個身材魁梧的甲兵在百夫長的示意下，隨他到城門前盤查情況。
不知今次是什麼日子，進城的人極少。
百夫長從一個挑著貨擔的賣貨郎身上搜出幾塊銅毫，就沒見到其他人。
他有些喪氣。
洛陽城的守門官兵有個習慣：平民百姓、足夫小販，進城一律交幾塊銅毫，商隊大賈，則要幾塊銀鈿，身份可疑的，少說也要付一枚金銖。
可官道上見不著一個人影，總不能從風身上搜出銀子來吧。
百夫長掂了掂手裡的三塊銅毫，對其中一個甲兵罵道：“媽的，還想撈點油水去喝杯花酒，長臨街被火燒了不說，老子連油水也撈不著，大冷天的真要凍死咱哥兒幾個，王慶，去看看還有酒沒？給兄弟們喝一口。”
叫王慶的官兵“欸”了一聲，正要轉身，又聽到百夫長說：“等等，有人來了。”
幾人回頭，望見一男一女並行走過來。
尚未看清兩人模樣，百夫長喜出望外，臉上綻出笑意，急不可待地對兩個屬下說道：“他媽的，這回就算是鐵公雞，老子也要從他身上拔根毛下來，一會兒都看我眼神行事。”
王慶跟另一個官兵“嘿嘿”一笑，朝前走出幾步，挺起胸膛，拄著長矛擋在大路中間。
來到是一個少年和一個小姑娘。
少年一身新衣裳，長袍做工精緻，連腰帶都是銀絲織成的，手裡還握著一把紅色寶劍，看起來價值不菲。
小姑娘白衣打扮，白淨的臉上，一雙大眼睛楚楚動人。
他們慢步走過來，邊走邊在議論什麼。
只聽見女娃在說：“天墟宗四大秘法，土強，火烈，氣和，水善，你的秘法不屬於其中任何一種，到底是什麼來路？”
“師尊說我命格奇特，跟容器一樣，無論什麼都能裝下，所以就把四大秘法都傳授與我了。”
“這麼說，你算是得到項松陽真傳的人咯？”
“實不相瞞，師尊只我一個關門弟子。”
聽少年說話的語氣，頗有幾分得意。
百夫長最見不得這些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兒，自以為武藝高超，配一把破劍就是俠客、敢行走江湖了，以往他也刁難過這等人物。
看清少年模樣的時候，他已經想到要怎麼收拾對方了。
包括他在內，門口的官兵很快都被白雪吸引住了。
那姑娘一雙漆黑清澈的大眼睛，兩片飽滿的薄紅唇，小瑤鼻秀秀氣氣地生在文靜典雅的絕色嬌靨上，再加上吹彈得破的粉臉，活脫脫是一個國色天香的絕代美人。
百夫長本只想從他們身上找點酒水錢，可心裡忽然想到，青樓裡的貨色，哪裡比得上眼前少女。
他色迷心竅，歹意浮上心頭，故意咳嗽了一聲，王慶二人收到命令，手中的長矛交疊，仰起頭，對來人大吼一聲：“幹什麼的？”
陸青陽跟白雪正聊著，被官兵這麼一嚇，暗暗一驚。
他面朝官兵抱拳應道：“在下一驅魔小道士，有事進城，還望二位行個方便。”
“驅魔小道士？”百夫長走上前來，擺擺手，王慶二人收了長矛。
他上下打量陸青鳴一眼，顯然被那雙純黑色的眸子嚇了一下，心裡直髮怵，但一想到旁邊就站著嬌滴滴的小姑娘，仗著鐵鎧在身，不由得信心滿滿，冷哼一聲，“我看你手裡拿劍，面相不善，倒像是鄉下來的作亂賊子，進城刺探軍情來的。”
陸青鳴不解其意。
他沒料到官兵會是這個反應，怎麼自己就成了叛亂分子了？回頭看白雪，少女卻一臉淡定地站著，還在偷偷發笑。
不等他反駁，百夫長接著大喊一聲：“來呀，把這兩個賊子給我押過去。”
王慶二人早有準備，摸出一條大拇指粗細的繩子走過去。
繩子是早就準備好的，先前也有膽子大、不怕死的，一旦被綁到門口牢房裡，也就消停了。看這兩人不過十七八歲的樣子，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在官兵面前也要忌憚三分。
面對蠻橫不講理的官兵，陸青鳴握緊劍鞘，右手摸到了劍柄。
絕影劍察覺到少年的怒意，在一瞬之間，一股冰涼的氣息經由他的右手流遍全身。
這股氣息攪亂了少年的定力。
他本來只是有些不滿，這股氣息一流進身體裡，不滿就變成了生氣，直至憤怒。
殺氣從少年眼中散發出來，加上他那一雙全黑色眼眸，更叫人毛髮倒豎。
白雪察覺到了他的異樣，怕他亂來，連忙把他攔在身後，衝百夫長微微笑道：“軍爺，我兄妹倆可都是正正經經的驅魔人，您可要明鑑。”
百夫長邪邪地笑了一聲：“是不是正經人，等到了牢房，一查便知真假。”
“那好，不勞軍爺動手，我們自己過去，你看如何？”白雪說著，臉上的笑容比陽光還要燦爛。
她的笑容有令人無法抵抗的魅力，百夫長本想把他們綁個結實，免得一會兒辦起事來小姑娘掙扎，多有不便。然而他深陷於白雪那柔情似水的雙瞳裡，稀裡糊塗的答應了。
王慶二人退下，示意兩人跟著他們走。
陸青鳴還在氣頭上，站在原地不動，直至白雪掐了他一下，才忿忿不平地跟過去。
百夫長怕到嘴的鴨子飛了，提著刀，跟在白雪身後，一直色眯眯地望著少女窈窕的身段，垂涎欲滴，腦海裡勾勒出一幅不堪的畫面。
兩旁守城的官兵見了，都知道少女難逃魔爪。
深諳此道的也想分一杯羹，藉故離開，想到牢房附近聽聽動靜，良知尚存的不忍直視。
一行人很快到了城門邊上的牢房。
牢房裡只有一扇小窗戶，除去一張椅子，兩副刑具，三角馬，大夾板，別的什麼也沒有。
王慶帶兩人進去，再戀戀不捨地瞧一眼少女，才慢吞吞地出門。
他剛到門口，就被百夫長叫住。
“王慶，你倆跟了我這麼多年，也該享享福了。就在門口等著，一會兒我叫你們。”
二人點頭哈腰，規規矩矩地守在門邊，就等著老大辦完事，帶他們嚐嚐鮮。
百夫長四處看一眼。
到處都是巡邏的官兵，沒有生人出沒，他才放心地進去，順手關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