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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新房的舊時光

晨光像融化的金子,透過百葉窗縫隙流淌在徐克明熟睡的臉上。

李珊珊側躺著,指尖虛虛描摹著他鼻樑的輪廓,目光卻越過他肩頭,落在床頭櫃那份被晨光鑲了金邊的戶型圖上。

複式、朝南、衣帽間…每一個詞都在她心頭敲出輕快的迴音。

“唔…”徐克明睫毛顫了顫,迷迷糊糊睜開眼,正好撞進她含笑的眸子裡。

他下意識想推眼鏡,摸了個空才想起昨夜被某人摘掉了。“幾、幾點了?”聲音帶著剛醒的沙啞。

“還早,”李珊珊的指尖調皮地滑過他微青的下巴胡茬,“但徐教授,你忘了件大事。”她變戲法似的從枕頭下抽出那份戶型圖,嘩啦一聲在他眼前抖開,“說好的,今天去看‘我們的’房子。”

“我們的”三個字被她咬得格外清晰。徐克明耳尖微紅,抓過眼鏡戴上,鏡片後的睡意瞬間被某種亮晶晶的東西取代:“現、現在?”

“現在!”李珊珊掀開被子跳下床,赤腳踩在微涼的地板上,像只振翅欲飛的鳥,“趁陽光正好!趁我還沒被老闆的連環奪命call抓回去加班!”

初秋的晨風已帶上了涼意,捲起人行道金黃的銀杏葉。

徐克明一手被李珊珊拽著,一手笨拙地試圖把圍巾繞在她脖子上,兩人跌跌撞撞,像一對剛學會連體行走的笨拙企鵝。

“慢、慢點…”徐克明被她拽得一個趔趄,公文包帶子纏住了李珊珊挎包的鏈條。

“徐教授,你這包是八爪魚嗎?”李珊珊哭笑不得地解著糾纏的帶子。

晨跑路過的大爺吹了聲口哨:“小年輕,感情好啊!”

李珊珊大大方方挽住徐克明僵硬的胳膊,衝大爺粲然一笑:“那是!看新房去!”

徐克明只覺得被她挽住的那塊皮膚燙得驚人,一路蔓延到耳根。

他偷偷調整呼吸,試圖壓下過快的心跳,視線卻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神采飛揚的側臉上。

陽光跳躍在她睫毛尖上,像撒了一把碎鑽。

樓盤有個好聽的名字,“棲桐苑”。

深秋的梧桐葉落了大半,枝幹遒勁地指向湛藍的天空。

穿著筆挺西裝的中介小陳早已等在氣派的售樓部門口,笑容熱情得能融化霜雪:“徐先生,李小姐!這邊請!陽光正好,帶您二位看看實體樣板間!”

樣板間是頂樓的複式。

巨大的落地窗外,半個城市的脈絡清晰可見,車流像發光的河。

李珊珊幾乎是撲到窗前的,鼻尖幾乎貼上冰涼的玻璃:“徐克明你看!能看到我公司那棟樓!晚上加班還能跟你揮手!”

徐克明站在她身後,目光卻沒看窗外,只看著她映在玻璃上明亮的眼睛:“嗯,看、看到了。”他聲音很輕,像怕驚擾了什麼。

“這邊是主臥!”小陳推開一扇門,語調抑揚頓挫,“空間足夠,李小姐心心念唸的步入式衣帽間完全沒問題!徐先生的書房在隔壁,隔音效果一流,絕對安靜…”

李珊珊興奮地在空蕩蕩的主臥裡轉圈,比劃著:“這裡放床,那邊是梳妝檯,衣帽間門開在這裡…”

她猛地頓住,回頭看向徐克明,“等等,你怎麼知道我想要衣帽間?我好像…沒說過?”

徐克明正站在門口,手指無意識地摳著門框,聞言身體明顯一僵。

他推了推眼鏡,鏡片反著光:“…猜、猜的。女生…不都喜歡?”

“哦?”李珊珊狐疑地眯起眼,一步步走近他,“那你怎麼猜得這麼準?連我梳妝檯想要靠窗都猜到了?”

她記得自己只在某個深夜刷購物網站時,對著手機螢幕嘟囔過一句“有朝一日一定要個靠窗的梳妝檯,對著陽光化妝”。

徐克明被她逼得後退一步,後背抵上冰涼的牆壁,喉結緊張地滾動:“…運、運氣好。”

小陳察言觀色,立刻笑著打圓場:“徐先生對李小姐真是上心!連細節都考慮到了!這邊請,廚房是中西分割槽的…”他巧妙地轉移了話題。

參觀到二樓預留的小露臺時,李珊珊又發現了不對勁。

露臺角落放著一個孤零零的小花架,位置很偏,毫不起眼。

“這裡,”李珊珊指著那個角落,眼睛亮得驚人,“正好能放下我爺爺留下的那個舊醃菜缸!當花盆種多肉絕了!徐克明,你怎麼知道我想把它帶來?”那個笨重的粗陶缸是她的念想,搬家時一直沒找到合適的地方安置。

徐克明這次連脖子都紅了,眼神飄忽:“…隨、隨便留的。”

“又是‘隨便’?”李珊珊雙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徐教授,你這‘隨便’也太精準了吧?”

徐克明窘迫得說不出話,手指都快把門框摳出印子。

小陳憋著笑,再次救場:“緣分!都是緣分!李小姐,您看這露臺視野…”

回程的車裡,氣氛有些微妙。

李珊珊沒再追問,只是側著頭,若有所思地看著窗外飛逝的街景,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左手腕上的“S♡K”手鍊。

徐克明專注開車,脊背挺得筆直,只有偶爾等紅燈時,才會飛快地瞥她一眼,眼神裡帶著點忐忑和期待。

“喂,”李珊珊忽然開口,聲音很輕,“老實交代,你是不是偷偷來過很多次?”

徐克明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沒吭聲。

沉默就是預設。

“一個人?”她追問。

“…嗯。”聲音細若蚊蚋。

“午休時間溜出來?”

“…嗯。”

“還帶了尺子?”

這次,徐克明徹底不回答了,紅燈的光映著他紅透的耳根,像兩顆熟透的小番茄。

李珊珊的心像被泡在溫泉水裡,又暖又漲。

她想象著那個畫面:嚴謹的徐教授,穿著實驗室的白大褂,利用寶貴的午休,像個做賊的小學生一樣溜進空曠的毛坯房裡。

他笨拙地展開卷尺,量著主臥的寬度,計算著是否能放下她那些“沒說過但肯定想要”的衣帽間;他蹲在露臺角落,用手比劃著那個舊醃菜缸的大小,思考著陽光照射的角度…他甚至可能偷偷記下了她某次刷手機時隨口嘟囔的願望清單。

這個認知帶來的衝擊,遠比看到豪華樣板間更讓她心動。

“傻子…”她低低罵了一句,嘴角卻不受控制地高高揚起。

她伸出手,輕輕覆在他放在檔位上的手背。

徐克明渾身一顫,差點把雨刮器開啟。

“下次,”李珊珊的聲音帶著笑意,手指鑽進他微涼的指縫,緊緊扣住,“帶我一起量。”

徐克明僵硬的身體慢慢放鬆下來,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滾燙。

他輕輕“嗯”了一聲,那聲音落在李珊珊耳朵裡,比任何甜言蜜語都動聽。

幾天後,籤合同的日子到了。

售樓部的VIP室裡飄著咖啡香,巨大的落地窗外,晚霞燒紅了半邊天。

李珊珊看著徐克明一絲不苟地逐行審閱著厚厚的合同,側臉在暖光下顯得格外專注。

陽光落在他微微蹙起的眉心和抿緊的唇角,勾勒出一種平時少見的、近乎鋒利的認真。

“徐先生真是細緻人。”小陳笑著奉上兩杯咖啡,“條款絕對沒問題,我們是大公司,您放一百個心。”

徐克明沒抬頭,修長的手指劃過一行密密麻麻的小字,眉頭卻皺得更緊了:“這裡。”

“哪裡?”李珊珊湊過去,只看到一堆法律術語。

“附、附加條款第十一項,”徐克明指著其中一行,“‘該物業附帶之固定裝修及特定傢俱歸屬’,這裡只寫了‘按現狀交付’,但‘特定傢俱’定義模糊,沒有明確清單。”

他抬起頭,鏡片後的目光帶著不容置疑的銳利,“需、需要補充附件,明確界定哪些是‘特定傢俱’,避免交付時扯皮。”

小陳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恢復如常:“徐先生放心,這個一般都沒問題的,就是樣板間裡那些固定櫃體、燈具什麼的…”

“一般沒問題,不代表法律上沒問題。”徐克明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種實驗室裡做論證時的篤定,“口頭承諾不具備法律效力。請補充清單附件,雙方簽字確認。否則,”

他頓了頓,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我們無法簽署。”

李珊珊第一次見到工作狀態外的徐克明如此強硬。

他不再是那個給她煮粥會燙到手、說話會結巴的笨拙丈夫,而像一位沉穩的將軍,牢牢守住自己的陣地。

她看著他據理力爭,看著小陳額頭冒汗地打電話請示,心裡某個地方被一種奇異的自豪和安心填滿。

最終,一份詳盡的“特定傢俱清單”被列印出來,雙方簽字確認。

走出售樓部時,城市的燈火已經亮起,璀璨如星河倒懸。

晚風帶著涼意,徐克明很自然地將自己的圍巾解下,一圈圈繞在李珊珊脖子上,動作笨拙卻溫柔。

“冷…”他低聲說,指尖不小心碰到她微涼的耳垂,觸電般縮回。

李珊珊卻一把抓住他想要收回的手,塞進自己溫暖的口袋裡。

兩人並肩走在華燈初上的街頭,影子被路燈拉得很長,又縮短,再拉長。

“徐教授,”李珊珊晃了晃兩人緊扣的手,無名指上那枚用領帶夾彎成的“戒指”在燈光下閃過微光,“今天…很帥嘛。”

徐克明耳根又紅了,別開臉,聲音悶悶的:“應、應該的。”

“不過…”李珊珊拖長了調子,狡黠地看著他,“你偷偷量房子,還記我小本本的事,還沒完哦。”

徐克明腳步一頓,身體明顯又僵硬起來。

李珊珊卻踮起腳尖,飛快地在他緊繃的側臉上啄了一下,笑聲清脆:“罰你…給我做一輩子飯!”

晚風吹散了她的笑聲,也吹亂了徐克明額前的碎髮。

他怔怔地看著她,霞光落進他眼底,漾開一片溫柔的暖金色。

他慢慢握緊了口袋裡那隻柔軟的手,很緊很緊。

“好。”他低聲應道,聲音融進城市的喧囂裡,卻清晰地落在李珊珊心上。

路燈一盞盞亮起,像為歸家的人點燃的引路星火。

他們的新家就在這片燈火闌珊處靜靜等待著,等待著被舊時光裡的醃菜缸、被深夜的呢喃、被笨拙卻滾燙的愛意,一點點填滿新的故事。

而那個關於“特定傢俱”的小小伏筆,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一顆石子,在未來的某個時刻,註定會激起意想不到的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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