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諸葛連弩
“你……都知道了？”
趙子文的目光落在熟睡的安寧郡主項安寧臉上。
即使在睡夢中，她秀麗的眉頭也緊緊鎖著，清減的臉龐上帶著揮之不去的愁容，彷彿連呼吸都浸透著沉重的悔恨。
看來，蘇婉柔此番求情，並非出自小郡主的授意。趙子文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複雜，低聲道。
蘇婉柔輕輕頷首，聲音壓得更低：“安寧已將整件事的始末……都告訴了我。”她的目光中也充滿了對好友的心疼。
這個秘密，如同懸在頭頂的利劍。
趙子文從未打算告訴任何人，甚至對知曉內情者，本能地湧起過封口的念頭——
畢竟，一旦洩露，牽涉皇族顏面與郡主清白，後果不堪設想，不僅是他，更會連累他珍視的寶兒、凌兒等人。
然而，眼前之人是蘇太師的孫女，是曾與他並肩應對過危機的蘇婉柔。
對她下手？這念頭讓趙子文自己都感到荒謬和牴觸。
“蘇小姐，”趙子文的神色異常嚴肅，目光如炬地直視著蘇婉柔，“此事關乎重大，稍有不慎便是滔天之禍。我希望……你能永遠守住這個秘密！”
他的語氣中帶著不容置疑的沉重，這不僅僅關乎他自己的安危，更繫著身後所有人的身家性命。
項安寧並非輕浮之人，趙子文相信她不會輕易向他人吐露如此隱秘。
或許，蘇婉柔真的是她唯一可以傾訴、唯一能理解她這份絕望和痛苦的摯友。
蘇婉柔自然明白此事的份量。
她迎上趙子文銳利的目光，鄭重地點頭，聲音雖輕卻無比堅定：“趙大人放心，婉柔以性命和家祖清譽起誓，此事絕不會從我口中洩露半分。安寧……她也只告訴過我一人。”
她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懇切，希望這份承諾能打消趙子文最後的顧慮。
趙子文點了點頭，算是接受了她的誓言。
事已至此，再留無益。
他不再看床榻上那個愁苦的身影，站起身，準備離開這個瀰漫著複雜情緒的房間。
“趙大人，請留步！”
蘇婉柔見他要走，心中一急，也立刻跟著站了起來，想要挽留。
然而，情急之下動作過猛，她的裙裾不慎勾到了身旁紅木椅的雕花腿腳。
“啊！”
一聲短促的驚呼響起，蘇婉柔身體瞬間失去平衡，整個人不由自主地向前方栽倒！
趙子文聞聲瞬間轉身，眼疾手快，幾乎是本能地張開雙臂，穩穩地將即將摔倒的蘇婉柔接入懷中。
嬌軀入懷，帶著淡淡的檀香和女子特有的溫軟馨香。
暮春時節衣衫單薄，隔著薄薄的衣料，能感受到她身體的柔軟曲線。
這突如其來的親密接觸，讓趙子文的心跳也不由得漏了一拍，一股異樣的感覺瞬間掠過心頭。
“失禮了！快……快放開我！”
蘇婉柔瞬間羞得滿臉通紅，連晶瑩的耳垂都染上了豔麗的緋色。
她慌亂地掙扎著，聲音帶著急促的喘息和濃重的羞赧。
心中更是懊惱萬分：為何每次與趙大人獨處，總會發生這等尷尬的意外？彷彿冥冥中有種力量在捉弄她，讓她顯得如此笨拙不堪，徒惹人誤會。
趙子文也意識到這姿勢過於曖昧，立刻鬆開了環抱的手臂。
只是鬆開時，手臂不可避免地再次擦碰到她的肩臂，那瞬間的觸感讓他心頭又是一悸，連忙後退半步，拉開距離，臉上也難得地顯出一絲窘迫的紅暈。
蘇婉柔匆忙整理著因拉扯而略顯鬆散的衣襟，微微敞開的領口處隱約可見細膩的肌膚，讓她更是羞得無地自容，連忙背過身去整理儀容。
為何與這位蘇小姐，總會有這般令人尷尬的意外？
趙子文心中苦笑，難道真是巧合？
他迅速驅散腦海中那些不合時宜的雜念，正了正神色。
蘇婉柔強壓下心中的羞窘，面頰依舊滾燙，她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聲音聽起來平靜些，轉過身，低垂著眼簾不敢直視趙子文：“趙……趙大人，能否再留片刻？我們……坐下來好好談談安寧的事，可以嗎？”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懇求。
趙子文收斂心神，將剛才的尷尬拋諸腦後，正色道：“蘇小姐，此事容後再議。我今日尋你，確有要事相商。”
他巧妙地轉移了話題，神情也變得嚴肅起來。
見趙子文態度堅決，蘇婉柔心中嘆息，知道強求無益，只好順著他的話問道：“不知趙大人尋我，所為何事？”
趙子文走到房間一角的書案旁，取過紙筆，一邊在宣紙上快速勾勒，一邊沉聲道：“蘇小姐可曾聽聞過……諸葛連弩？”
“諸葛連弩？”
蘇婉柔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過去，她秀眉微蹙，思索道，“此物乃上古奇器，早已失傳數百年之久。古籍之中雖有零星記載，但也語焉不詳，難窺其貌……”
她的語氣中帶著對失傳技藝的惋惜。
“失傳？”趙子文筆下不停，眼中卻閃過一絲精光，“那麼……以蘇小姐之能，結合古籍記載，能否嘗試將其復現出來？”
他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向蘇婉柔，帶著一絲期待。
復現失傳數百年的諸葛連弩？
這談何容易！
蘇婉柔剛想搖頭苦笑，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被趙子文筆下逐漸成型的圖案吸引過去。
只見宣紙之上，一件結構精巧、前所未見的器械輪廓正迅速變得清晰。
弩身、弓弦、還有一個奇特的匣狀結構……趙子文一邊畫，一邊解釋道：“此弩主要由弩身、弓弦和這箭匣三部分構成。箭匣置於弩身之上，可容納十支弩箭！
這便是其精髓所在——‘一弩十矢’，可連續擊發十箭！其機括之妙，盡藏於這箭匣之中……”他的講解清晰而充滿自信。
“這……這是？！”
當圖紙完成，再結合趙子文精準的講解，蘇婉柔徹底震驚了！
她猛地抬頭，美眸中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光芒，緊緊盯著圖紙，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顫：“趙大人！此圖……此圖從何而來？竟能描繪出如此精妙的連弩結構！一弩十矢……若用於騎軍，其威力……簡直難以想象！”
作為精通機關器械之人，她瞬間就洞悉了這張圖紙背後蘊含的可怕力量。
這所謂的連弩圖紙，其實源自趙子文前世記憶中的影視形象，結合他對古代兵器的模糊瞭解。
雖不敢說百分百還原諸葛連弩，但其核心原理——連發箭匣，與傳聞中的諸葛連弩極為相似。
有此圖在手，再加上蘇婉柔對古籍的研究，復原此弩，希望極大！
“機緣巧合所得，”趙子文含糊帶過，指著圖紙，目光灼灼地追問道：“蘇小姐，以此圖為基，輔以你所知的古籍記載，不知……是否有把握將此弩打造出來？”
蘇婉柔的目光再也無法從圖紙上移開，她眼中閃爍著發現稀世珍寶般的興奮光芒，原本的羞赧早已被巨大的驚喜和強烈的挑戰欲取代。
她用力點頭，語氣無比肯定：“趙大人放心！有此圖指引，婉柔定當竭盡全力，必不負所托，將此弩重現於世！”她的聲音充滿了自信和決心。
看著蘇婉柔瞬間煥發出的神采和那份屬於技術天才的篤定，趙子文心中也不由得讚歎：人人都道蘇太師孫女學識淵博，看來在機關器械一道上，她更是天賦異稟！這“智謀過人”的評價，果然名不虛傳！
“婉柔，”趙子文的神情變得極其嚴肅，甚至帶著一絲冷峻，“此弩圖紙，關係重大，絕不可洩露分毫！你需秘密打造兩千具。所有參與此事之人，務必可靠。一旦弩具打造完畢，立即將此圖紙……”他做了一個焚燒的手勢，“徹底銷燬！切記！”
他深知這連弩若落入安王等敵對勢力手中，後果不堪設想。
這利器，只能成為他壯大騎軍、守護大荊的底牌，絕不能成為敵人反噬的兇器！
蘇婉柔聽到趙子文忽然親暱地稱呼自己“婉柔”，心頭又是一陣微顫，臉頰再次泛起紅暈。但她立刻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迅速收斂心神，鄭重應道：“趙……大人，請放心！婉柔明白其中利害，定會安排最信任的工匠，在絕對隱秘之處督造此弩。圖紙之事，也必依大人所言處置！”
見諸葛連弩這件關乎未來戰局的關鍵裝備終於有了著落，趙子文心中一塊大石落地，長長舒了一口氣。
氣氛稍緩，他看向蘇婉柔，語氣也溫和了些：“婉柔，你我之間，不必如此生分。以後……便叫我子文吧。”
“趙……子文……”
蘇婉柔彷彿用盡了力氣，才將那個在心中默唸過無數次的名字輕輕喚出口。
話音未落，她已是霞飛雙頰，羞赧地低下頭。
她也不知為何，與趙子文之間總是充滿了種種難以言喻的“意外”和微妙的悸動。
這難道就是……緣分嗎？
這個念頭剛升起，又被她迅速壓下。
她輕輕搖頭，心中黯然：他貴為大荊宰相、萬人敬仰的趙將軍，身邊紅顏知己皆是人間絕色，又怎會……怎會留意自己這個因身材高挑而常被私下議論的“異類”？
她將那份不該有的心思深藏心底，只希望眼前這位光芒萬丈的將軍，能看在她和安寧多年情誼的份上，給安寧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以趙將軍如今的聲望，若肯向皇上和懷王提親，正式迎娶安寧，平息風波，應是無人敢阻。
然而，她剛想再次為安寧開口，卻聽到床榻那邊傳來一聲細微的、帶著夢囈般的呻吟：“嗯……”
趙子文的目光也立刻轉向床榻，只見安寧郡主的睫毛似乎顫動了一下。
他心中暗叫不妙，立刻對蘇婉柔低聲道：“此事就全權拜託婉柔你了！連弩之事，至關重要，務必謹慎！”
話音未落，他已如一陣風般，毫不猶豫地轉身，大步流星地跨出房門，身影迅速消失在門外走廊的暮色之中。
那速度，彷彿身後有什麼洪水猛獸在追趕一般。
蘇婉柔看著他幾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再看看床上似乎被驚動、微微蹙眉的安寧，只能無奈地站在原地，心中五味雜陳，最終化作一聲悠長的嘆息。